檀生疾步快走,熟門熟路地找到了庚寅房,深吸一口氣後,輕輕扣了扣門。
“誰呀?”
“東嶽觀有些大…我…我走丟了…煩請夫人開開門,天氣太熱了,小輩來討一口茶水喝…”檀生語帶哭腔。
裡間靜了靜,隔了一會兒便聽聞有腳步聲,“嘎吱”一聲,門板大開。
開門的是一位布衣麻裙的老婦人。
檀生抹了把臉,恭恭敬敬地往裡走。
裡間坐著一位月白衣裙,形容氣質頗佳的貴婦人,看上去不過四十出頭,檀生心裡卻知道這位夫人已經將近六十了。
“夫人安好。”檀生蹩手蹩腳地行了個禮,開口是不太熟練的官話和四川話的混合體,“小女是直隸刑部侍郎趙顯的侄女…今日第一次來東嶽觀…人太多了…”
那夫人眉目淺淡,不言自笑,“姑娘快坐下吧。周嫗給姑娘斟一盞茶湯。”
那布衣麻裙的老婦人斟了盞茶雙手呈給檀生,細心添了一句,“姑娘仔細些,可有些燙呢。”
檀生怯生生地接了過來,道了句謝。
那夫人許是很久沒見過到這個年紀的小姑娘了,語態親切,“趙姑娘可是才進京不久?”
檀生捧著茶盞,呆呆愣愣地點點頭,一五一十全說了,“是的呢,十日前才進京…”說著便不好意思地埋首一笑,“小女官話說得不太好,還望夫人海涵見諒。”
那夫人笑起來,再讓周嫗上新鮮茶點來,“…這是東嶽觀做得很好的豆沙團子,趙姑娘吃一吃,等用過了,我再讓周嫗送你回去。”
檀生羞紅一張臉,伸手去拿那豆沙團子,小小咬了一口,頓時眼神變得亮晶晶,“好吃!”
“好吃吧,若是愛吃,我叫周嫗給姑娘裝上一袋送去。”
檀生連連擺手,“不妨的不妨的,嘗過了就可以了,怎麼能勞煩夫人您呢。”
此時的檀生羞怯得絲毫看不出,其實是一名持械砍人小嘰嘰的奇女子。
若是官媽媽在身後,或許白眼已經翻上了天際。
又是一陣寒暄,多是那夫人問,檀生答,一盅茶喝完,那夫人戀戀不舍地喚來周嫗,“送這位小姑娘回自己的廂房裡吧,一定要送到她家人的手上…”
周嫗連聲稱是。
檀生規規矩矩地再福了身,轉身向外走,哪知其抬起手,手指剛好觸碰到竹簾時,檀生似是想起什麼來轉過身,眼神清澈、麵容稚嫩地看著端坐在桌後的那位夫人,輕輕道。
“您是周篤老先生的夫人吧?”
“阿容請我代問您好,也代問周篤老先生好。”
“她說,她在那邊過得還不錯。”
“她說,隻是她的墓裡是空的,你們燒的紙錢,她都收不到。所以沒錢買通鬼差前來看望你們。”
“她說,她好想阿炳,阿炳已經快二十歲了,也長得很好。若有機會,她想帶著阿炳前來看望您與周老先生。”
“她還說…”
檀生的語氣淡淡的,好似沒有任何重量,默默地落在了地上。
“砰噠!”
一聲巨響!
那位夫人左手的茶盞、右手的茶壺儘數落在了地上!
那位的夫人臉色變得死白!
就像一具已經死了二十年的屍體。
周嫗連聲驚呼起來,那尖利的聲音繞梁三日,久久不散。
檀生抿嘴笑了笑,“反正,阿容就是讓我代問您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