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是和幕僚的對話?
或是他私下收受賄賂奉承的憑據?
這些個東西,換在彆朝彆代,或許還能讓皇帝勃然大怒,治他死罪。
可昭德帝...
信昌侯譏諷地勾起唇角,眼風在昭德帝身上掛了一眼,這個膿包,如蠢豬如碩鼠如死狗,蠢笨卻狠戾,單純卻暴躁。他很清楚昭德帝的痛點在何處,更清楚如何捋順昭德帝的背毛,他從一個侯府次子躍居頭號權杖,憑借什麼?不憑運道,憑的是恨,憑的是對昭德帝的了解。
信昌侯嘴角含了一抹笑,薄唇輕輕抿起,絲毫看不出這是一位年過三十,官場浮沉的權臣。
倒像是憑欄過春風,白馬趟長街的青年舉子。
檀生的眼神從信昌侯後背收了回來,手心裡捏了一攥汗。
第一豎排,第二豎排,第...三豎排...
是北宋張擬所著的棋經十三篇。
書籍泛黃陳舊,書架上厚厚一層灰,海得才連忙伸手去拿第四本書,去被昭德帝沉聲喚住,“朕親自來。”
海得才連忙扶住昭德帝,昭德帝顫顫巍巍去拿。
棋經第四篇。
信昌侯臉色突然大變,立刻轉身看向檀生。
這是檀生第一次看見如此鋒利且狠毒的眼神,她輕輕抬了下頜,向後緩緩退了一步,靜靜地注視著信昌侯,拂塵高揚,語氣端正,“請皇上打開棋經第四篇。”
昭德帝握住書冊的手略微發顫。
棋經第四篇...
昭德帝腦子裡有什麼飛速劃過,他艱難地動了動喉頭,打開了書冊,看見了熟悉卻又陌生的棋局布陣,白棋團團圍住黑子,黑子的頸脖已被白子掐死,白子奄奄一息,黑子趁勝追擊從四角封住了白子的退路,這個場景太熟悉了!
昭德帝後背瞬間冒出一層密密麻麻的雞皮疙瘩。
“皇上...”海得才尖細的嗓音把昭德帝的思緒喚了回來!
昭德帝驚恐地抬起頭看向檀生,“你...你...”
檀生麵色如常,拂塵搭在左手上,“皇上,請撕開書冊封麵的夾縫。”
昭德帝突然心悸,大口大口地喘起粗氣,一手扶在書架欄杆上,一手死死攥住書冊。
信昌侯廣袖高揚,朗聲喚道,“來人啊!把皇上送回太極宮!”信昌侯長眼斜睨檀生,“合真道長瘋魔了,惹怒皇上,罪不容誅!把合真道長拖下去!”
檀生笑了笑,笑著笑著,麵色漸漸板了起來,側過臉向應聲而來的宮人與太監輕聲道,“皇上尚未發話,貧道倒要看看,誰敢動我!”檀生伸手拿過昭德帝手中的書冊,將書冊封麵的夾層撕開,一遝信紙赫然掉在了地上!
信昌侯麵目陡然慌亂,探身來搶!
檀生側身一讓,海得才不動聲色地擋在了信昌侯跟前,雙眼微微眯起,作慈眉善目狀。
太監的聲音尖細且乾澀。
“侯爺,皇上還在跟前呢!您若言行無狀,可是禦前失憶,按律當斬!”
昭德帝仍在大喘。
檀生從懷中掏出一個香囊捂住昭德帝的口鼻。
薄荷的衝鼻清香氣味,叫昭德帝腦子恢複了一絲清明。
檀生彎腰撿起信箋,信箋已在時光的打磨中變得輕薄腐朽,可上麵的字跡卻十分清晰。
“嗣修,皇上遣吾欽差入江浙,江浙官場糜爛懈怠,如有萬千碩鼠啃咬枯木之根,吾輩隻可奮勇圖前,不撞南牆不回頭,方可治天下海清河晏,國泰民安。日念汝,夜念汝...”
檀生將信箋輕輕折上,薄唇輕啟,念出落款的兩個字,“玉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