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 24 章(2 / 2)

雲鬟酥腰 鏡裡片 19781 字 8個月前

她心中隱隱有想法,開口問:“你想做什麼?”

董賦低頭又道:“您若是勸上一勸,他必定會好好考慮,若是二皇子成了太子,大理寺便到了他手上,莊相爺這事可不是普通小事,如果能一勞永逸,豈不樂哉?”

他想讓莊懷菁勸二皇子與太子爭位。

“荒唐。”莊懷菁道,“你作為二皇子的人,豈能說出這種大逆不道的話?如果被人傳出去,你要彆人怎麼想二皇子?”

“二皇子自幼長在陛下跟前,得龍氣庇佑,見識多廣,難道大小姐覺得他不配?”

他這話著實是像在為二皇子打抱不平,莊懷菁望著他,緊緊皺眉深思。

陶臨風曾告訴她董賦與前朝有些關聯,現下董賦又刻意讓她挑撥二皇子與太子,他懷的到底是什麼心思?

“大小姐可得想明白了,”董賦道,“誰也不知道往後會發生什麼,你便是覺得救不了相爺,也得好好想想莊家的那些兄弟姐妹,想想那些無辜下人,這種罪責要是下來,後果如何您比誰都要清楚。”

皇帝現在不動莊家,不代表莊家以後沒事。

莊懷菁沉默,仍然沒說話,她繡鞋麵上繡海棠花色,羅裙的裙擺邊繡波瀾水紋。

董賦心覺她在動搖,便又道:“以二皇子殿下對您的情意,屆時他是太子,您便是太子妃,莊相爺是國舅爺,誰又敢說聲在背後說聲不是?”

他句句都像肺腑之詞,仿佛隻要莊懷菁勸了二皇子,那這太子之位就唾手可得一樣。

莊懷菁愈發謹慎,即便是她都知道太子手上的權勢深不可測,二皇子府邸的幕僚,不可能不了解。他如此莽撞來勸她,是為了什麼?

鷸蚌相爭,總有漁人得利。

她沉思了會,抬眸回道:“這位大人所言太過,二皇子龍章鳳姿,又是沉穩之人,心中自有定奪,我等旁人不敢多說。”

董賦沒想到她會拒絕,眼睛睜大,他抬起頭道:“您就不在乎相爺的死活嗎?”

他語氣有種奇怪的咄咄逼人,莊懷菁靜靜看他,董賦一驚,忙低下頭。

“父親牢獄之中被人下毒,現在還沒查出是誰,如今又突然冒出敦親王的事,我誰也不敢信。”

“您實在執拗,”董賦低頭勸道,“信與不信又何妨?您總該提前做個打算。”

天上的太陽依舊曬人,但亭內的涼風卻宜人涼爽。

莊懷菁安靜了一會兒,道:“是非公道自在人心,倘若父親做了,莊家願意擔這份罪,如果父親沒做,太子定會還父親清白。”

董賦嘴巴張張合合,一瞬間竟想不出對策,最後隻能道:“敦親王不可能隨意汙蔑相爺,大小姐三思。”

他實在想不通,當初二皇子不在京城,莊懷菁沒有任何選擇,大多數人都對莊家避之不及,現下有了更好的對策,她應當沒理由再拒絕。

董賦忍不住又道:“您隻是動動嘴皮子的功夫便可保莊相爺一命,何必要……”

“不必多說。”莊懷菁淡道,“這是莊家的事,犯不著連累二皇子。”

她站起身來,頭突然有些暈,她往後退了一步,歸築連忙攙著她。

莊懷菁輕輕擺擺手,示意自己沒事,她說道:“多謝提醒,府內有急事,這洗塵宴我便隻能先回去了。”

不管董賦給她看的東西是真是假,她都必須趕緊回相府一趟。

“是董某逾越了,”董賦無奈歎了聲氣,“莊小姐若要回府,不如先同二皇子道彆,讓他彆摻和此事,您不想連累他,但他卻實在想幫您。”

莊懷菁頓了會,應了聲好。

程常宣喜好舞刀弄槍,這二皇子府著實不太像他喜歡的樣子,過於清幽。微風吹進亭子裡,消散熱氣,樹葉隨風摩挲。

董賦自然知道二皇子是處處挑著莊懷菁喜歡的來。他看著莊懷菁纖細的背影,思來想去也不知道她為什麼不答應,隻好小心翼翼將石桌上的書信折好,收了信封中。

這紙張上有香,梅凝香,是皇室禁用的香料。雖說是能舒緩頭疼,放鬆心情的香,但遇上特定的龍涎香時,會讓人做出平日不該做的事。

隻消那麼一點點,事|後不會留下任何痕跡。

龍涎香極少,皇帝隻賞賜給喜歡的皇子。除卻太子外,便隻有二皇子手上有。

二皇子不喜熏香,幸而今天莊家小姐會過來,他便提了兩句,二皇子特意讓人給熏上了。

與其在彆的時候催他,不如直接下劑狠藥,二皇子要了這莊懷菁的身子,怕是連命都要給出去,何況是去爭這太子之位?

到時爭個兩敗俱傷,朝廷烏煙瘴氣,這嘉朝的命數也不久矣。

……

但莊懷菁沒去見二皇子,她讓侍衛領路出府。

酉時正式開宴,還有兩個時辰,該來的大臣也已經在路上。

有些人來得早,想和程常宣套近乎,沒想到莊懷菁一過來,他就徑直去陪她,也有的人以為皇帝會過來,早早就做好了準備。

歸築小聲問道:“小姐,我們真的要是回去了?不用同二皇子說一聲嗎?”

莊懷菁的手攥緊團扇,麵色微淡道:“方才已經讓宮女去稟報,他知道我的難處,不會怪罪。”

董賦後邊如果真的有幕後人,那他今天被她拒絕,定會有所行動。二皇子府外有相府的暗探,要是速度夠快,說不定能找到他背後的人。

莊丞相不想讓她知道,可她這個做女兒的又怎能真的什麼都不做?

歸築猶豫道:“剛才那個人說相爺在劫難逃,又說什麼太子、國舅爺……”

她在莊懷菁後麵聽得心|驚肉|跳,那個人膽子也太大,實在是口無遮攔。

莊懷菁搖頭道:“此番大逆不道之話,你聽聽便過,不要同任何人說起。”

董賦身份本就不怎麼簡單,他懷的是什麼心思誰也不知道,莊懷菁心中不知道在想些什麼,隻希望與莊丞相無關。

歸築躊躇應了聲是,她擔心的隻是莊懷菁。

二皇子對她家小姐的好不是一天兩天,歸築倒是想看他娶莊懷菁,可萬一被他發現……恐怕性命難保。

莊懷菁纖手扶著車沿,軟繡鞋踩凳,回了相府的馬車。

片刻之後,歸築從馬車裡探出個頭,左右四顧,悄悄塞了團紙給馬夫。馬夫微怔,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塞進袖口中,等要走的時候,又丟給了另一個人。

車軲轆在慢慢滾動,相府的侍衛跟在一旁。莊懷菁坐在馬車中,她輕輕揉著額頭,一邊想著董賦的事,不知這次會不會查到幕後人,另一邊又想趕緊回到莊家,問清到底是怎麼回事。

有人專門挑著這時候對莊丞相下毒,會不會是知道了敦親王的事,想讓莊丞相死無對證?

他現在聲音全失,連個字都說不出來,日後當堂對質,又該如何是好?

莊懷菁頭有些暈,腦子有些空白,也不知道該做什麼。她不敢慌亂,能扛莊家的隻有她。

馬車微微晃動,茶壺固於方形案桌中,外鎏淡色的波紋。

歸築拿帕子擦方才濺出來的墨漬,問道:“您是否要先喝口茶?”

莊懷菁搖了搖頭,她輕輕抬起玉手,微微掀開垂下的窗幔朝外看。二皇子這裡熱鬨,出來巷子便是大道,道路兩旁不少行人來來往往,馬車想快也快不了。

她慢慢放下窗幔,手放在胸|口,隻覺心中亂極了。

“如果父親真的做了那些事,”莊懷菁喃喃問,“你說我該怎麼辦?”

莊丞相從小就教她忠君愛國,她隻愛琴棋書畫,樂舞琴音,對此雖並不上心,但卻深受影響。

上次大理寺的人搜出證據她不信,但莊丞相什麼都沒和她解釋,現在二皇子這麼說,連最可疑的董賦張口閉口都是同個意思,她若是不起疑,該是個傻子了。

歸築猶豫道:“還是等回去問問相爺再說吧,萬一其中有些誤會,也能做好準備。”

莊懷菁歎了口氣,沉默不語,扶額閉眼。她不是遇到事情就慌亂的人。

人情二字說重不重,說輕不輕,莊丞相的性子,確實會還。退一步說,如果莊月真是前朝餘孽,那能讓莊丞相做這些事的人,和他情誼應當不是一般的深厚。

莊懷菁出生那年大應朝便滅了,今朝律法嚴厲,莊丞相性子同樣謹慎,從不讓下人提及有關前朝的事,她也不清楚莊丞相從前和誰相熟。

莊月性子膽怯,一直不敢出風頭,會不會是因為他私下已經把事情告知了她?

莊懷菁實在想不明白為什麼莊丞相不願讓她查這些事,總不可能還有什麼連她都不能知道的隱情,莫不是府內還藏著彆的前朝餘孽?

她越想越偏,委實束手無策。

馬車在回莊家的路上,車門兩側的福結微微晃動,歸築見她煩悶,收了帕子團進袖口中,小聲開口道:“您常說急不得,現在更不該急,再不濟……方才那個人說得也可以。”

“他彆有用心,信不得,”莊懷菁緩緩睜開雙眸,看著歸築,“罷了,想得太多也不好,不要讓夫人發現異常。”

董賦倒確實有點腦子,嘴上說得輕輕鬆鬆,好似什麼力氣不廢,但要真那麼簡單,莊家或許早就抽身出來。

現在的莊家無權無勢,僅有一個丞相的名頭,二皇子如果因要幫莊家而動了爭奪皇位心思,往後若是成功,她又拿什麼來還?

難不成還想用這副身子?莊懷菁抿嘴,她膽子再大也不敢冒這份險。

二皇子與太子間的不合是出了名的,若是被他發現自己早已搭上太子,他該作何想法?

馬車慢慢拐進相府周邊的巷子,才進巷口,沒到相府,突然停了下來。

莊懷菁心中還想著事,突然聽見馬夫開口問:“來者何人?”

她手倏地一頓,和歸築對視了一眼,京城禦林軍時常巡視,城中心一帶高官大戶居多,更是嚴密查防,誰要見她?

莊懷菁微微朝外看了一眼,發現一輛馬車堵在不遠處,旁邊有幾個嚴肅的禦林軍,她眼皮微跳。

禦林軍遞了一個玉佩過來。

歸築道:“呈上來。”

馬夫沒問出來人是誰,心覺奇怪,卻還是呈回了莊懷菁道:“他說大小姐識得這東西。”

歸築伸手從馬夫手上接過,瞥見外麵那些禦林軍袖口的樣式,眼睛微微瞪大。

莊懷菁靜靜看著這張玉佩,揉了揉額頭,隻道:“是位朋友,他還說了彆的嗎?”

馬夫在外道:“那位邀您馬車一見。”

莊懷菁沉思片刻,應了一聲,又道:“我去去就回。”

歸築小聲道:“是東宮……”

莊懷菁慢慢抬手止住她要出口的話,歸築閉了嘴。

“奴婢知錯。”

歸築掀簾隨莊懷菁下了馬車。馬車旁的禦林軍抱拳道:“主子想單獨和您談些事情。”

莊懷菁腰身纖細,發上玉簪子透亮,珍珠耳墜華潤。她微微頷首,讓歸築在外等候,獨自踩凳上了馬車。

程啟玉手邊有好些本文書,他似乎正在處理政事,見莊懷菁上來,抬起淡色的雙眸,讓她在一旁坐下。

他事事認真,莊懷菁每次見他,他幾乎都是在處理這些事。現下又得了位好琴師,連凝水澗都不打算再去。

莊懷菁動作微頓,稍稍行了禮,她鼻尖有淡淡的香氣,是太子常用的龍涎香。

馬車裡的東西並不多,乾淨整潔,他素來不喜繁亂。

程啟玉不說話,收起批記的筆,莊懷菁先開了口:“殿下讓臣女去今日的洗塵宴,是想要臣女做什麼?”

“你不是知道了嗎?”程啟玉淡聲問,“董賦和你說了什麼?”

莊懷菁垂眸回道:“他說敦親王快要回京,在玢州查到了一些對父親不利的證據。”

在回來的路上她便想通了。

世上沒有那麼多巧合,怎麼可能偏偏就在她來二皇子府的時候敦親王查案一事傳了出來?

董賦包藏禍心,想借機挑起事端,私下找她,在意料之中。

太子的意思,是要她繼續查董賦。她始終想不明白的是,他應當早就已經清楚董賦的底細。

如果董賦和莊丞相有關係,那莊丞相有沒有罪他該是最清楚的。倘若他們沒有關聯,為什麼還要讓她一而再地做無用功?

程啟玉沒有答話。

莊懷菁硬著頭皮道:“還說了些沒用的,臣女沒放心上。”

他突然開口:“可知大應朝的梁王?”

莊懷菁讀過不少書,知道這位大應朝的梁王,是皇帝最小的弟弟。據說是位敦厚的善人將軍,以血死抗嘉朝將士,玢州一戰後以身殉|國。

她正要開口,頭突然之間有些暈。馬車中放冰鑒,溫度適宜,莊懷菁卻覺得周圍熱了許多,瓊鼻微微冒汗,連臉|蛋都紅了許多。

莊懷菁手攥著羅裙,慢慢應道:“以前聽過。”

“梁王妃下落不明。”

她不動聲色地抬手擦了擦汗,連他在說什麼都沒險些沒反應過來。

莊懷菁早就不是處|子身,自然明白自己的反應。

太子麵色如常,沒有異樣。

莊懷菁從二皇子府上出來,沒接觸過什麼人,連茶水都沒喝過,唯一能想到異常,隻有董賦拿出信件上的香氣。

他倒是好算計,難怪那時讓她向二皇子辭彆。

“若敦親王所查為真,”程啟玉聲音淡漠,“莊丞相難逃死罪。”

“殿下聖明,自有定奪,”她低著頭,額上開始冒薄汗,“待臣女回府問過父親之後,再來向稟報,既然說是他做的,那我隻信他的話。”

大庭廣眾之下,馬車外邊全是東宮和相府侍衛,她要是出了醜,以後該如何見人?

“讓他出來見孤。”

他的聲音依舊聽不出語氣。

莊懷菁雪|脯微微起伏,抬手擦熱汗。太子證實莊丞相一事證據存疑,皇帝這才鬆口讓他回府,現在突然冒出這些事,這不是在打他的臉?

太子脾性淡漠,極少發怒,現在招惹他,不是上策。

莊懷菁不是逞強的人,便隻道了聲是。她扶著馬車結實的車壁,緩緩起身,愈發覺得鼻尖的龍涎香烈。

皇帝下令讓莊丞相不得離開相府,到時抬出聖旨,莊丞相就算想出也出不來。

太子低頭翻看那些厚薄不一的文書,隻是淡聲道:“如果莊丞相真的做了這等事,孤絕不會饒恕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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