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石麗霞的病房後, 溫琴帶領烏芽芽去給李援軍派藥。
她一邊走一邊介紹李援軍的病情,著重強調對方心臟不太好。
“好的,我會注意。”烏芽芽乖乖點頭。此刻的她看上去一點兒也不像之前獨占易岺微信號那樣霸道又邪氣。
但是溫琴早已認清了她的真麵目。沒有一個漂亮女人心靈不是醜陋的, 這個女人尤甚。隻是她段位比較高, 更善於偽裝罷了。
兩人各懷心思地推開門,走進病房。
“李爺爺,醫生給你換了一種新藥,你吃吃看。上次那種藥你說你吃了惡心頭暈,現在就不要吃了。”溫琴示意烏芽芽把藥遞給老人家。
烏芽芽剛伸出手,李援軍就厭惡地直搖頭:“把藥放我抽屜裡麵吧。”
這個小護士長得妖裡妖氣, 走路還像條水蛇, 他見了就煩!醫院是怎麼招人的?這也太不像樣了!
李援軍把手機重重扔在床上, 發出咚的一聲,然後虎著臉走去倒水。
溫琴連忙幫他把水倒好。他這時候才露出一絲笑模樣,語氣也變得溫和:“小溫, 你陪我聊聊天吧。我一個人待久了悶得慌。”
烏芽芽撇開頭, 衝無人的牆壁做了個鬼臉。醫院和娛樂圈一樣,也有長相歧視,隻不過這兩種歧視鏈是反著來的。在娛樂圈, 隻要你長得足夠漂亮,你就能紅。在醫院,如果你長得漂亮, 那就是乾不了事吃不了苦的明證。
有長得漂亮的女醫生為了獲取患者的信任,還會故意把長頭發剪短, 讓自己看上去更穩重一些。
“我不氣, 我不氣,我是護士我不氣。”烏芽芽對著牆壁默念這句咒語。在幻境的十年裡, 她每一次遇見病人的刁難都會這樣做,於是已養成了念幾遍就消氣的神奇反應。
果然幾遍之後,她又眉眼一彎,沒心沒肺地笑開了。
她回過頭,去看李援軍和溫琴。
李援軍正在抱怨兒子的手機老也打不通。溫琴耐心地勸慰著他,還講了幾個小笑話。
“你打不通兒子電話呀?稍後我靈感來了就告訴你什麼時候打電話可以打通。我預感特彆靈,我預感可以做的事一定能做成,從小到大都是這樣。”烏芽芽順嘴插了一句。
她太知道打不通親人的電話是怎樣焦灼的感覺了。在幻境的十年裡,她想念爸爸和易岺的時候就會拿出手機給他們打電話,聽見話筒裡傳來“您撥打的號碼是空號”的提示音就會躲在角落偷偷哭一場。
那種揪心的痛苦和思念的難耐,她如今想來還覺得可怕。
她揚了揚下頜,輕快地說道:“待會兒可以打通電話了我來叫你哦。”
沒成想,李援軍一點兒也不領她的情,臉色一沉就氣衝衝地說道:“我又沒跟你說話,你插什麼嘴?你說能打通就能打通?你是電信公司的呀?小姑娘家家的,一點兒也不懂禮貌。”
兒子在抗洪前線救災,本就十分危險,他打不通電話心情特彆焦躁,看見這種滿嘴放屁又長得妖裡妖氣的人,脾氣一下子就爆發了。萬一兒子也像電視裡那個縣長一樣,被洪水衝走了怎麼辦?
無法排遣心中的恐懼,烏芽芽便成了他發泄的對象。
“我不氣,我不氣,我是護士我不氣!”烏芽芽默念一遍護士大法,旋身走了。
溫琴好聲好氣地安撫李援軍,撇開頭的時候卻又嘲諷地笑了笑。預感特彆靈?這是什麼鬼?討好人也不知道掌握方法,果然是漂亮廢物。
烏芽芽回到辦公室後便拿上手機站在窗前,去看外麵的香樟樹。
她在網上搜了搜李市長的照片,用意念對香樟樹說道:“這個人什麼時候有空接電話,你們要及時通知我哦。”
香樟樹迎風擺了擺,甕聲甕氣地道:“這個人還在遠山縣的河堤上扛沙袋。河堤快被衝垮了,情況很危險,他怕是沒時間接電話。等他休息了,我告訴你。”
“好勒,謝謝你!”烏芽芽擺擺手,回了工位。
從表麵上看,她似乎隻是在窗邊透了一口氣,背影還挺蕭瑟。
溫琴走進辦公室的時候看見的正是這一幕。所以說長得漂亮就是脆弱,一點兒委屈都受不了。想當初她被十幾個女生堵在教室裡輪流扇耳光,也沒有掉過一滴淚。
溫琴眸色暗了暗,然後就走上前耐心地安慰。一旦烏芽芽在工作中遇見困難,她總是會第一個伸出援手,這樣才能獲取對方的信任,然後在最為關鍵的時刻狠狠把這人推下懸崖。
“……好了好了,彆噘著嘴巴了,咱們這份工作就是這樣的。病人身體不好,情緒肯定會受影響,我們要理解。快笑一個。”
她狀似親昵地捏了捏烏芽芽的臉蛋。
烏芽芽忽然把她抱住,漂亮的麵龐湊到她眼前,笑得豔麗又灼目:“謝謝你的安慰,我已經好了。”
被美色的暴擊晃了一下眼睛的溫情頓時便心情惡劣起來。烏芽芽是她見過的最蠢,最霸道,也最懂得刺激她的人。
所以啊,她得替她安排一個最好的結局才行。
“走了,去給22床換藥。她的燒傷很嚴重,一天得換四次藥,這是她的護理單,你看看。”溫琴帶上護理器具。
“麵部燒傷呀!”烏芽芽擰起眉頭。
“是的,麵部重度燒傷。沒燒傷之前可漂亮了。”溫琴歎了一口氣,仿佛在同情病患的遭遇,卻又在內心悄然享受這份愉悅。
兩人走進病房,來到趙君怡麵前。
看見端著托盤的烏芽芽,趙君怡瞳孔緊縮了一瞬。美麗與醜陋的鮮明對比讓她自卑的情緒一瞬間爆發出來。她想起了曾經同樣美麗的自己,又想起了因毀容而分手的男友,更想起了鏡子裡那張宛若鬼怪的扭曲臉龐。
她本就脆弱敏感的神經在這一刻崩斷了。
溫琴把放著剪刀和鑷子的醫用托盤往她手邊移了移。
她卻隻是低下頭,用長發蓋住臉,急切喊道:“我不要這個人給我換藥!溫護士你快讓她走!”
烏芽芽:“……”好吧,又遭到歧視了!
溫琴為難地看著烏芽芽,又俯下身,耐心地安慰趙君怡。
烏芽芽仰天歎氣,然後知情識趣地離開了。聽見她輕巧的腳步聲消失,趙君怡才抬起頭,露出紅腫的雙眼,哽咽低語:“我以前也像她一樣漂亮。”
“一切都會好起來的,所有傷疤都會被時光抹平,你要相信。”溫琴摸摸她的頭,嗓音無比溫柔,瞥向托盤時卻流露出遺憾的神情。
時光的確會抹平一切傷口,不過也是因人而異。像趙君怡這種蠢貨就隻能一輩子活在自卑裡。漂亮的女孩一旦遭到打擊,總是會像爛泥一樣垮掉。
溫琴彎下腰,摸了摸自己的腿肚子,表情仿佛很難過,心裡卻在輕輕漫漫地笑。這道傷疤,之於她早就不存在了。
看見她“難過”的表情,趙君怡意識到自己勾起了她的傷心往事,於是強迫自己恢複平靜,又愧疚地道歉。
誰都無法安慰她,除了同病相憐的溫琴。
“好了,讓我們來上藥。”溫琴並不怎麼輕柔地掀開紗布。
趙君怡痛苦地吸氣。
就在這時,烏芽芽去而複返。
她伸出手對身後的人說:“易教授,我說的就是這位患者,她情緒很不穩定,傷口恢複得也慢,您給她講講她的治療方案吧。這樣也好叫她放心。”
易岺帶著一群醫生走進來,圍著趙君怡的床位站了一圈。
趙君怡看傻了。
烏芽芽介紹道:“這位就是給金錦溪做過整容手術的易岺易教授。金錦溪你認識吧?”
趙君怡赤紅且暗沉的雙眼就在此刻被希望的星火點亮。金錦溪她當然認識!那是娛樂圈最美的一張臉!如果是由她的整容醫生來給自己做植皮手術,成功率會有多高?
趙君怡的呼吸都急促了。
易岺感受到了她驟然激動的情緒,溫聲說道:“彆緊張,你的病情不嚴重。”
怎麼會不嚴重?這可是麵部60%的燒傷啊!趙君怡正想訴說自己的病情和焦慮,易岺已經把一個平板遞了過來。
“這是我的團隊剛剛治好的一個案例,你可以看一看。”
烏芽芽踮起腳尖偷瞄,發現屏幕裡竟然在播放周小沁的治療過程。她的眼耳口鼻都融化了,整張臉隻有五個孔洞,看上去著實恐怖。
然而易岺利用乾細胞技術為她再造了一張臉,又把這張臉移植到她的臉上。臉頰邊緣的縫合線如今已完全淡化,看上去就像天生的一張臉,絲毫沒有怪異或不美觀的地方。
“你覺得她和你相比,誰的傷比較嚴重?”易岺低聲問道。
趙君怡咽了咽口水:“她比我嚴重多了。”
“她的臉我們能治,你的臉我們當然也能治。所以安心上藥吧,不要有心理負擔,等你臉上的創口愈合,我們就能為你修複容貌。我保證,手術完成後,你的臉與以前相比不會有任何變化。”
易岺安慰了幾句,又簡單說了一下手術方案,然後便帶著一群醫生浩浩蕩蕩地走了。
與烏芽芽擦肩而過時,他深深看了她一眼,嗓音極富磁性:“護士不但要護理病人的身體創傷,還要及時安撫他們的心靈創傷。能及時照顧到病人的情緒,你做得很好。”
烏芽芽捧著發燙的臉頰羞澀一笑,濕漉漉的眼睛忽閃忽閃的,像一朵害羞的山茶花。
易岺臉上沒有什麼表情,眸色卻加深了。
烏芽芽揮了揮小拳頭,滿懷崇拜地說道:“易教授,你好厲害!”
易岺低聲一笑,然後便匆匆遠走。
烏芽芽追出去看他的背影,繼而拿出手機發短信:【易教授,你真的好厲害!】
溫琴也跟了過來,瞥見她在討好易岺,心中不由冷笑。漂亮女孩總認為自己什麼男人都能勾到手,那就加油吧。
等溫琴移開目光,烏芽芽立刻換了微信號,真心實意地說道:【老公,你的工作好偉大!】
這可不是拍馬屁。讓病人重獲新生,這樣還不算偉大,那怎樣才算偉大?
【你的工作和我一樣。】
【難怪我們是一對兒!哈哈哈!】烏芽芽發完這句話就心滿意足地收起了手機。
溫琴小聲問道:“他給你回信息了嗎?”
“沒有。”烏芽芽拿出手機,把聊天界麵展示給溫琴。這人想適時掌控她談戀愛的進度,那就讓她掌控好了。
溫琴立刻安慰:“他這會兒正忙,待會兒肯定會回。”
兩人來到趙君怡麵前。
“這下你放心了吧?”烏芽芽樂嗬嗬地拍手:“來來來,姐姐給你上藥。上了藥才能結疤,結了疤才能動手術,動完手術就又是一個漂漂亮亮的小姑娘了。”
她的樂觀開朗像太陽一樣溫暖了趙君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