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芽芽離開辦公室之後, 溫琴也收拾收拾,投入了工作。
她臉上依然帶著溫和的笑容,腰杆也挺得筆直, 對待病人還像往常那般耐心細致。從表麵上看, 她似乎完全不受影響。
但是,當易岺帶著一群醫生前來查房時,她卻倉皇地低下頭,做出躲避的姿態。
僵硬一秒鐘之後,她抬起頭去觀察易岺的反應,卻見對方正專心致誌地與病人交談, 並未把注意力放在她這個不起眼的人身上。
是的, 即便發生了那樣的事, 在易岺眼中,溫琴依舊是個可有可無的人。
他們耍了她足足半個月,卻也可以在一瞬間把她拋到腦後。她的存在連礙眼的垃圾都算不上, 或許隻是一隻惱人的不停嗡嗡叫的蒼蠅。
這樣的聯想讓溫琴備受摧殘的自尊心又破碎了一地。她慢慢退到人群之外, 狼狽地跑了。
回到辦公室之後,她一屁股坐倒在椅子上,手肘不小心越界, 碰到了烏芽芽的辦公桌。
正巧走進來的烏芽芽用厭惡的目光看著她的手肘。
溫琴連忙縮回手,低不可聞地道歉。
烏芽芽勾唇蔑笑,繼而拿出一瓶酒精, 對著被碰到的那個桌角噴了又噴,擦了又擦。
一名同事疑惑地問道:“芽芽, 你之前好像沒有潔癖吧?”
“以前沒有, 現在有了。”烏芽芽扇了扇鼻子,擺出一副嫌棄的表情, “你有沒有聞到一股味兒?好臭!”
那名同事用力嗅聞一下,搖頭道:“沒啊!就是正常的消毒水的味兒啊!”
“哦,那可能是我聞錯了。”烏芽芽放下酒精瓶子,裝模作樣地笑了笑,卻又在下一秒快速湊到溫琴耳邊,嘲諷地低語:“她們聞不到是因為她們沒坐在你身邊。是臭狗屎的味道啊!好惡心!”
話落她張了張嘴,撫了撫喉嚨,擺出快嘔吐的表情。
溫琴的拳頭一瞬間就變硬了。她早就料到在接下來的日子裡,自己有可能每一天都被烏芽芽欺辱。但她沒想到對方的行為會這麼惡劣!
遭受霸淩的時候,溫琴從絕望中挺了過來;錢詩卉自殺的時候,溫琴從負罪感中走了出來。從此以後,她變得更強大,也更堅硬。
再沒有誰能撼動她的心神,讓她產生太過劇烈的情緒波動。
然而這一次,她卻覺得每一分每一秒都那麼難熬!烏芽芽太知道怎樣去踐踏她的尊嚴,去摧毀她的人格,去激發她壓抑在內心的所有負麵情緒!
她不能再這麼過下去了!她必須反擊!她一定要弄死烏芽芽!
不不不,她要讓對方生不如死!
溫琴低下頭,藏起怨毒的眼眸。
易岺就在這時敲響了辦公室的門。他若有所思地瞥了溫琴一眼,然後才對未婚妻說道:“等會兒我有一個手術,可能要到下午三四點才能完成,中午你彆等我了,自己去吃午飯吧。”
“好哦!老公你要加油,手術一定能順利完成,因為你是最棒的!”烏芽芽揮了揮小拳頭。
她嬌滴滴的鼓勵逗笑了周圍的護士,也讓易岺露出了寵溺的笑容。
“好,我會加油。”易岺跨進辦公室揉了揉未婚妻的腦袋,這才走了。
兩人甜蜜的互動叫周圍的同事們都露出了羨慕的表情。
溫琴卻暗暗握緊拳頭,壓抑著心中的憤怒。看見兩人在一起的畫麵,她會自然而然地憶起自己被耍弄的那些日子。這叫她極度難堪。
烏芽芽托著腮幫子,湊到她耳邊低不可聞地絮語:“我們呀一萬年都不會分手的,你就彆做夢了。我從一開始就知道你想乾什麼。
“等我和易岺在一起之後,你會教唆我無理取鬨;你會慫恿我找幾個備胎讓他吃醋;你會引導我多次提出分手去激發他的緊張感;你甚至會誘導我出軌,或者以測試忠誠度為名,誘導易岺出軌。你會讓我不斷作死,從而走向分手的窮途。”
烏芽芽用兩根指頭比劃自己的眼睛,笑得慵懶又輕蔑:“你想做什麼我全都知道,因為我早就把你看穿了。你在我眼中就是個十足十的蠢貨。”
話落,她瞥向溫琴擺放在桌邊的名牌包,又發出極諷刺的一聲嗤笑。
她所說的每一個字都精準地揭穿了溫琴的惡念與計劃。她在不斷提醒溫琴——沒錯,你不但長得醜,還很蠢!
素來無比狂傲的溫琴在她的打擊下隻能一忍再忍,忍到內傷。她伸出手想把那個名牌包拿走,卻又意識到這種行為近乎於投降,於是隻能僵坐在原位。
一股血腥味溢滿了口腔,是她不小心把自己的牙床給咬破了。但她隻能假裝若無其事地低下頭,查看病人的護理單。
烏芽芽衝她身上噴了一些酒精,又輕笑幾聲,然後才投入工作。
隻看表象,咄咄逼人的烏芽芽挺像一個反派,忍氣吞聲的溫琴反而成了被欺負的受害者。
周圍的護士們看出一些端倪,於是露出不讚同的表情。溫琴畢竟與她們共事了很多年,從感情的深厚程度來算,她們都是向著溫琴的。
“芽芽,你倆有什麼矛盾可以攤開來講,不要在工作中針對彼此。溫琴性格很好,你是不是誤會她了?”一名護士小心翼翼地探問。
“沒有誤會哦,我們的矛盾非常明確。”聽見呼叫器在響,烏芽芽立刻走出去。
溫琴苦笑一聲,衝大家無奈擺手。她就是這樣,受了委屈從來不說,都是自己一個人默默忍著。
於是一名護士不滿地嘀咕了一句:“誰說芽芽沒有小姐脾氣。對著好欺負的溫琴,她脾氣大著呢!”
聞聽此言,溫琴又是苦澀一笑。
另一頭,走在外麵的烏芽芽忽然收到了易岺的短信:【你在故意激怒溫琴?】
【是呀,我故意的。把她逼急了,她才會露出破綻。想抓她的犯罪證據可不容易。】
【好的,那你小心一點。】
【知道啦!你安心工作,這邊我完全搞得定。】
烏芽芽打開錄影功能,對著前置攝像頭吻了吻,然後把這段視頻發給易岺,順便寫了三個字:【麼麼噠!】
放大的屏幕裡顯現出未婚妻噘起的紅唇以及“啵”的一聲脆響。易岺愣了愣,然後便被逗笑了。他搖搖頭,滿臉無奈,卻又滿臉都是無法遮掩的幸福與愉悅。
不小心瞥到他的手機,一旁的醫生也忍俊不禁。
這兩口子真是夠黏糊的。
---
從這天起,烏芽芽每天都會故意刺激溫琴。不得不與對方產生肢體接觸時,她會立刻戴上醫用手套,沒有手套可戴,她就會在事後不停用消毒液擦手。
她把溫琴當成了細菌或病毒,嫌棄的態度根本不加掩飾。
於是沒幾天,就連護士長都知曉了兩人的矛盾,還試圖把她們叫到一起進行調節。
“我跟這種人沒什麼好說的。我見了她就覺得惡心。”烏芽芽首次展露出刁蠻的習性。
護士長對她的態度很不滿,卻也知道勸了沒用,之前稍微偏向她的天平,這次又偏回了溫琴這裡。
人總是同情弱者的,而溫琴太善於偽裝弱者。
又是數天過去。這日,烏芽芽和溫琴在同一個病房為不同的病人進行護理。
一名病人家屬帶來了自己的小孩,一名六七歲的男童。男童很調皮,一直在踢踹隔壁病人的床腳。這位病人患有嚴重的心臟病,需要靜臥休養。
男童一下一下踢他的床,叫他本就脆弱的心臟也跟著一下一下地顫,那感覺彆提多難受了。
“小朋友,你彆再踢我的床了,我心臟病都快發作了。”這位病人捂著胸口說道。
男童的媽媽連忙把孩子拉扯過來訓斥了幾句,瞥向那位病人時目光裡卻帶著不滿和鄙夷。看來她也不想教訓自己兒子,隻是做做樣子。
孩子奶奶不乾了,指著那位病人的鼻子罵道:“你矯情不矯情?踹你的床又不是踹你的人,你發什麼火?一個大人還跟孩子計較,真是小肚雞腸!難怪你會得心臟病!”
病人不想跟這兩個熊家長爭辯,免得氣死自己,隻能懨懨地閉上眼。
男童見媽媽和奶奶都護著自己,便又跑上前,狠狠踢病人的床腳。
咚咚咚的聲音叫人聽了十分厭煩,沒病的人都能折騰出病來。
嘿,這孩子長了反骨是吧?老娘這就把他的反骨給拆了!烏芽芽擼起袖子正準備走過去,那男童瞥見她氣勢洶洶的臉,竟然飛快跑了。
小孩子的直覺總是很敏銳的,他們知道什麼人能惹,什麼人不能惹。
烏芽芽走到門口看了看,這才折返回來,給那位患有心臟病的病人測量心率和血壓。
站在一旁的溫琴全程目睹了這一切。護理完自己的病人,她端著托盤來到走廊外,刻意搜尋那個男童。看見對方在各個病房竄進竄出,不停搗亂,她若有所思地眯了眯眼。
又過了半小時,烏芽芽走進配藥室,為兩名病人調配需要注射的藥劑。配好之後,她去上了個廁所,再回來時卻發現放在兩個托盤裡屬於不同病人的藥被調換了。
其中一名病人患有嚴重的腎病,需要謹慎用藥,被調換的那瓶藥正好能引發腎損傷甚至腎衰竭,那是會死人的。
若不是烏芽芽警惕性高,會反複核對每一位患者的藥劑,那她今天真的會惹上大/麻煩。
她立刻把護士長叫到配藥室,簡單講述了情況。
“你懷疑換藥的人是故意的?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護士長嚴厲地盯著烏芽芽。她不願意相信這些話,她手底下的人絕不會做這種喪心病狂的事。
“是不是故意的,我們查監控就知道了。”烏芽芽直勾勾地望回去,語氣堅決:“出了這種紕漏怎麼能不查清楚,反倒糊裡糊塗放過去?我們必須對每一位病人負責!我們一個疏忽,他們就有可能丟命!”
這番話,護士長無法反駁。她深切地知道,守護患者的生命是每一位醫護人員不可推卸的責任。如果她選擇忽略這個致命的錯誤,那她就不配當護士長。
“行,查監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