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9
“好茶,清香回甘。”荊覓玉將茶杯握在手裡。
青綠的茶湯,到了杯中就成了土土的黃。她曾經尤愛“悲劇”的諧音,收藏了三套高顏值的杯具。
現在倒發現,這醜醜的杯子也挺可愛。
晏玉給自己倒茶。“老板鄉下的。”
這時,服務員把家常小菜呈上來,“請慢用。”
荊覓玉用紙巾把口紅抿掉,舀了塊豆腐,吹了吹,小小碎塊送進嘴裡。“唔……入口即化。”看向晏玉時,她注意到他用右手拿著筷子。那天從火鍋裡夾蝦時,她記得他是左手。她用手擋了擋咀嚼中的嘴巴,咽下豆腐之後才問:“你是左右手都能用筷子嗎?”
他回道:“都行。”不過左手更順。搶蝦要快,所以他的第一反應是左手。
她笑,“我外婆說我小時候喜歡用左手,但外公見到就打我,後來隻能用右手了。”
她自然舒心,仿佛沉浸在幸福生活。晏玉都被感染得彎起了眼。
她再問:“你是北秀本地人吧?”
“不是,祖籍複祝。”
“那真巧,我祖籍也是複祝。”她幽幽地凝視他,據說這樣能促進男人苯乙胺的分泌。
晏玉接收到了她的眼神,但他無動於衷。“你要飲料麼?”
涼夜霜露,焉了小白花的花苞子。
她搖了搖頭。
晏玉招了服務員,“一瓶可樂。”
之後,他似乎很忙,一邊喝可樂,一邊講電話。好不容易講完,他就去玩遊戲支援隊友了。
被晾在一邊的荊覓玉撅了下嘴。再問他問題,他都是“嗯”、“哦”應對。
她自討沒趣,便不問了。
一場空歡喜的晚餐。
造作的笑容讓荊覓玉的臉頰都要抽筋了,回家發呆都好過在這兒聽男人打遊戲。
好累。
她笑容垮了,眺望著和夜空相偎的寺水山。
山風徐徐,帶來一陣玉蘭花香。
她不知道,狀似沉迷遊戲的晏玉抬眼看了她好幾次,包括她那卸下笑容的呆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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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點半左右,晏玉和荊覓玉離開了山莊。
道路兩旁的路燈間距較遠,行車基本靠車燈的亮度。
荊覓玉發現,車子走在直直的山道,夜幕,樹影,道路被割成了三幅畫。底色皆是黑,繪染的景物卻各成一卷。
竟然有些像小時候走過的山野。
外婆那比她大比她暖的手掌,牽著她不放。無邊的暗夜罩著外婆的長影,長影嗬護著小小的她。她怔然的前方,就像眼前。
看似恐懼,實則安然。
陷入回憶的她發出了一下輕喃。話音停在舌尖,沒有驚動空氣。
車子轉過一個彎,景色變了。她半眯起眼,右手捶捶左肩。
“累了?”
黑漆漆的車裡,不知晏玉是如何判斷她動作的。回到現實的她不想多語,簡單答了句:“沒有。”
之後車內又是靜悄悄的,但窗外的景色再也無法與兒時重疊了。
車子駛進了一段尚未鋪壓的山路。通過山洞隧道時,忽然傳來了一聲異響。與此同時,胎壓計發出了“滴滴滴”的警報聲,左後輪的胎壓在下降。
荊覓玉驚愕,“爆胎了?”
“沒爆,應該是紮到什麼東西漏氣了。”晏玉停了車。
兩人一起下了車。
隧道沒有路燈,車燈亮度照不到輪胎的細部。
荊覓玉用手機給晏玉當手電筒。
兩人拉長的影子張牙舞爪,投射到了凹凸不平的山壁。
他伏腰,“釘子進去了。”輕輕的一句話,讓隧道有了回聲。
“哎?”她壓低聲音,把手機移近,看到了輪胎上的一枚大釘子。“有備胎嗎?”
“應該有。”晏玉起身。
她注意到他的用詞,“這不是你的車嗎?”
“我姐的車。”他打開後備箱,掀起車板,裡麵空空的。“沒有備胎。”
“啊!”山壁蕩起重重的回聲,荊覓玉的表情在手機亮光下格外驚悚。
“看能不能求助了。”晏玉合上後備箱,回到駕駛位。看了一眼手機,他回頭問仍然站在輪胎旁的荊覓玉,“你的手機有信號嗎?”
她低頭一看,搖頭。“沒有。”來的時候她就發現了,這段山路的信號非常弱。
她這回答他並不意外,“上車坐吧,我們暫時出不去了。”他打開車窗,點上一根煙。
她坐回了副駕駛位。“我們走回去山莊嗎?”
他呼出直直的一串白煙,“我們出來五公裡了。路燈太暗,你穿著高跟鞋,走不了山路。”
“那怎麼辦?”
“等等有沒有其他路人經過。”
荊覓玉歎了聲氣。
四周黑漆漆,山林靜悄悄。路人是不會來了,就是不知道有沒有野獸猛虎。疲憊又倒黴的一天,都是為了晏玉。
“荊小姐。”晏玉氣定神閒地抽著煙,“每天早上五點鐘,山莊老板都要走這條路。我們死不了的。”
“五點……”現在才不到十點。她正要再度歎氣,突然一個念頭閃過,讓她的這一陣氣懸上喉嚨,又咽了下去。
深山野林,孤男寡女。
這不是天賜良機麼。
荊覓玉立即笑得露出上排的八顆牙,“老是先生、小姐地叫怪客氣的,你叫我名字就好了。”
他左手斜撐在車窗,墨瞳直勾勾地望著她。
借著車內的燈,她清晰地看到,他的表情從平靜變成了恣縱,眼裡一汪清泉起了漩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