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水城著實繁華,走南闖北的客商們熙來攘往,臨城的運河口擠滿了運送貨物的船隻,可容三五架馬車並行的主街道乾淨而擁擠,華貴奢侈的衣裝車馬隨處可見,陸闔的馬車走在其間,也並不顯眼。
不過他們此行是來查案的,理當低調。
洛水城是歸元宗在凡間重要的聯絡點,原身和秦海川都來過許多次,輕車熟路地就找到了門派名下的宅子,各自安頓進去。陸闔刻意挑了個偏僻的院子,這樣越辰興致來了也好出來放放風,不怕被人看見。
秦海川完全把這次當成了公費出來遊山玩水,很快找到當地相熟的一些富商巨賈,說晚上組了宴,前來邀請陸闔一同前去,陸闔沒耐性跟他們應酬,隻推說自己舟車勞頓身有不適,堂而皇之地拒了。
好在秦海川還算有眼色,見他不是客氣,又想起路上說起的那位“金屋藏的嬌”,當下笑出一臉曖昧,連道不打擾他,自己去赴宴了。
陸闔坐在房間裡發愁。
“我總覺得有哪裡不對頭。”他愁眉不展地看著麵前的任務進度麵板——自從他在越辰麵前“暴露”了身份之後,任務進度就開始嗖嗖嗖地漲,好感度一路飆升,眼看著就要接近最高等級,問題是誤解值……
000愣愣地看著除了第一次驟然得知消息是減少了一大截、之後就幾乎再沒怎麼變動過的誤解值,感覺機械大腦都要運轉不過來了。
“哪裡都不對頭啊宿主,看好感值他絕對是相信了你的鬼話的,可看誤解值——”
“——看誤解值他對我距離‘信任’還相距甚遠,”陸闔揉揉眉心,“這麼顯而易見的事情不用你重複,我感覺不對的地方是,你不覺得越辰有點OOC了嗎?”
“?”
“你還記得他白天說過什麼?”陸闔也不指望聽到回答,自己接了上去,“他說:師兄,不論你有何難言之隱不便與我說,但我總是相信你的。”
一字不差。
“那又怎麼了?”
“怎麼了?”陸闔冷笑著搓了搓手指,“你還覺得這是真心話不成?他對我的好感度,一半建立在老展的精神碎片上,一半建立在幼年時那些久遠的美好回憶上,可你彆忘了,如果說越辰和原身的感情能抵得上我和老展,這麼多年,他就完全沒有懷疑性情大變的原身是被人奪了舍?”
“這……”000遲疑地說,“有時一時不察也是有的,再說,人都是會變的嘛……”
他自己說著也感覺甚是立不住腳,聲音忍不住低了下來。
是啊,如果說越辰相信人心易變,他怎麼可能在陸闔坦白身份的第一時間就相信了他的話?可如果說越辰沒有相信“奪舍”這種說法,不看這種“謀定而後動”的人設與他原本的性情不符,單看他那暴漲的好感度,又是怎麼說?
“我更傾向於,因為我狠心下的子母連命蠱,再加上兩具身體確實有些細微之處的差彆造不得假,他是相信了奪舍者的存在這件事的。”
“那為何——?”
“但他並不完全相信‘我’。”
000沉默了,他忽然感覺後背有點涼。
陸闔繼續說了下去:“想想也對,你剛才說了,人心易變,越辰被那奪舍者這樣折磨了整整一年的時間,更彆說之前被設計得身敗名裂、名聲儘喪,這些刺激普通人遇到一個怕都會發瘋,他突然全部遭受,能撐到現在,已經是心性非常堅定了。”
“但這並不意味著,他的性情不會因此而發生翻天覆地的轉變。”
過去的越辰,是個眼裡揉不得沙子,光明磊落寧折不彎的少俠,而後來的他被永不見光明的黑暗刺激得更加陰暗偏激,以至於最後逃出生天的時候,竟然能選擇與這個世界同歸於儘。
這個曾經他覺得無比美好的,願意豁出性命去守護的世界。
現在的越辰雖然還沒有黑化到完全體,卻也已經相差不遠,他那麼容易就相信了奪舍這件事,與其說是對曾經師兄堅定的信任,倒不如說是對生命中出現的一點點亮色,他已經承受不起任何一點失去的可能了。
因此他寧願受騙,也想要相信那個世界中還有些美好的東西沒有變——比如他的師兄,曆經磨難,還是那個清風朗月的君子。
這是他強迫自己相信的東西,並不是對陸闔本人的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