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手續備案齊全後,第一個被培養出來的仿生器官是張暨父親的心臟。
曆時兩周的培養過程,張暨父親的心臟按時交付給了醫院。
手術也很成功,第二天張暨父親就清醒了,各項身體指標也恢複了正常。
張暨的家人無不感激黛笠的仿生器官技術,張暨的父親也多次表示想要親自感謝她,給她打了好幾通致謝的電話。
趁著張暨父親還沒有出院,黛笠抽空去了一趟醫院。
看望張暨父親還是其次的,更主要的原因是她和劉佑康還有一項合作,劉佑康牽頭推動了一個項目,救治傷殘退役的老兵。
文件裡第一批選中的人,個個都是接受過表彰的英雄,但大多身患沉屙,病情驚險複雜。
能不能治,能治到什麼程度,都還需要黛笠去親自評估了之後才能決斷。
所以才有了今天的一個碰頭會。
黛笠帶著鄔雪霖一起去的,鄔雪霖這人學什麼都非常快,第一次接觸仿生技術,現在已經能觸類旁通舉一反三了,帶上他從旁協助能節省她一半的時間。
今天參加會議的有二十幾個傷殘老兵,光是看到他們殘缺的身體就足夠讓人心情沉重。
有人是排雷時,為了救戰友,被炸斷雙臂的。
有的是維和時遭受到恐怖襲擊,頭部被擊中,現在隻剩下半張臉。
有人是衝入火場救人,被燒得麵目全非。
還有人因救人從高空墜落,導致全身癱瘓,今天都沒辦法來到會議現場。
這樣的故事可能隨時都在發生,因為他們總是最勇敢,最先衝到前麵的人。
當普通看到他們出現在新聞上時,或許會唏噓、會惋惜、會心疼,但不會有更多的感觸。
可當你親眼看到他們活生生的站在你的麵前,以他們現在殘缺的身體,帶給人的震撼是完全不一樣的。
現場的氣氛並沒有預想中的沉重。
在場的傷殘老兵都很豁達樂觀,臉上的笑意就沒有停過,甚至還會跟劉佑康開玩笑,問首長是不是他們就要恢複十八風光,回去後在他們當地成為搶手的一枝花。
現場的傷殘老兵大多都獨身,原因大同小異。
他們是英雄又怎麼樣,拿著國家的補貼也改變不了他們的身體殘缺的事實,他們大部分人不僅不能照顧對方,有些人甚至生活還不能自理,需要配偶照顧他們,這樣的日子日複一日年複一年要過一輩子。
英雄母親不好當,英雄配偶也不好當。
當然也有不介意他們身體殘缺的,但他們不想拖累彆人,成為彆人的負擔。
但其實在他們的內心裡,不少人還是能正常的結婚生子,組成一個小家。`
劉佑康自然懂他們的心理,可專業上的事他不敢隨便打包票,到時候希望越大失望也就越大。
他小聲的向黛笠征詢,手術後的效果如何。
“其他的人我不好說,得先看看病例。”黛笠掃視了一圈,視線落在那位被全身燒傷的消防員身上。
“如果是全身燒傷的話,可以利用照片建模,重塑原來的容貌,再培養出臉部仿生肌膚,之後再進行皮膚移植手術,恢複後和原來沒有區彆。”
這樣特彆的治療方法,現場的傷殘老兵還是首次聽說,齊刷刷的目瞪口呆。
那位被燒傷的退役消防員叫趙俊逸,他最先提出疑問:“我全身的皮膚都能換成老師你說的仿生皮膚?”
黛笠:“你方便把帽子和外套脫了嗎,我想看看你的具體情況。”
趙俊逸沒有一點遲疑,爽快的同意了。
他不是一個人來了,還有他的父親陪在他身邊。
然後就看著他在父親的幫助下,艱難地摘掉帽子,脫下了外套,露出他猙獰虯結,布滿增生的皮膚。
從頭頂開始,渾身上下沒有一塊完好的肌膚。
趙俊逸燒傷麵積很大,他搶救火災時,正好遇到了化學氣罐爆炸,和他一起衝進去的戰友都犧牲了,他很幸運,撿回了一條命。
幸運的趙俊逸真實情況並不樂觀,他的雙耳都被不同程度的燒焦了,現在沒有雙耳廓,頭皮毛囊同樣被燒壞了,自此再也沒有長過頭發。
現在他每天都戴著帽子,不管天氣冷熱。
他不光是頭上問題棘手,全身上下都是如此。
由於他全身燒傷嚴重,當時他身上找不出兩塊好的皮膚來進行移植手術,所以他的病情恢複的很慢,隻能一次又一次的等大腿內側的皮膚恢複好,再進行二次移植,整整在醫院裡住了兩年多。
既遭了不少罪不說,恢複的效果也不儘人意。
他現在的肌膚沒有彈性,尋常人可以輕鬆做到的動作,比如蹲下、抬手、彎腰、走路,對他來說都是巨大的困難。
他的每一個動作都會拉扯到皮膚,進而感受到的是一種皮膚撕扯的極致痛覺。
現場的人大多都是見過槍林彈雨的人,看到趙俊逸的狀況還是免不了替他倒吸了一口涼氣。
也知道他這一身的皮膚肯定是遭了不少罪。
趙俊逸的父親每次看到兒子這個樣子都忍不住抹眼淚。
年過半百的老人,兩鬢早已斑白,雙眼中蓄著淚花,近乎祈求的眼神看著黛笠:“老師,我不奢求我兒子能完全康複,我隻希望他得到治療後可以自己照顧自己,免得我跟他媽走了,孩子連自己都照顧不好。”
看得出來老人不是第一次祈求彆人救自己兒子了,雖然得到了無數次絕望的回答,但他還抱有一絲期望,希望自己的兒子能夠康複。
“爸,你冷靜點,來之前都說好了的,你不要哭。”趙俊逸動作艱難地抬手給他爸擦眼淚。
老人趕緊製止他的動作:“孩子你彆動,爸沒事,爸不哭。”
劉佑康:“老哥哥你放寬心,隻要是小黛老師能做到的,她都會儘力幫助你們的。”
老人一邊點頭,一邊眼巴巴的等著黛笠說話。
黛笠翻了翻趙俊逸的病曆本,又仔細的觀察了他的具體情況,心裡有了點數。
“你的情況我大概了解了,不僅是你的皮膚可以換,你的耳朵也可以做一對仿生耳廓,頭皮移植手術恢複好了之後還可以進行毛囊移植。等恢複期過去,你的外貌和之前不會有任何區彆,彆人也不會知道你曾經受過傷,你之後的行動不會受阻,再也不會感受到皮膚撕扯的疼痛感覺。”
隨著黛笠的講解,趙俊逸臉上的表情越來越震驚。
老人難以置信的問:“老師是說我家俊逸以後會完全恢複?一點都看不出他受過傷?”
黛笠:“老人家,您兒子的情況並不複雜,隻不過他當時的病情嚴重,保命更重要,身上也沒有足夠的皮膚用於移植手術。”
“現在的情況不一樣,我們技術培養出來的皮膚是專門為趙俊逸量身定做的,有特定的分區,臉上的皮膚貼合他的麵部的輪廓,手上的皮膚貼合他的手指,在他的身上可以完美的匹配,與他受傷前沒有任何區彆。”
老人並不能完全理解她的解釋,但還是聽懂了關鍵地方。
趙俊逸做完手術後,會和恢複成受傷前的樣子!
老人想開心的笑但又不敢笑,就怕黛笠和自己兒子提前串通好了,故意來騙他的。
“老師你彆光說好聽的話來安慰我老人家,你跟我講實話,我什麼都能聽。”
劉佑康:“老哥哥你就彆操心了,小黛老師都說了你兒子的情況不複雜,她有把握你兒子術後能完全恢複,你就放一百個心吧。前兩天老哥哥你們不是還見過修年嗎,他當初眼球萎縮了,腿骨還打著鋼釘,走路都不利索,但現在你看看他恢複的樣子。”
“還有你們今天見的張大哥,他現在的心臟也換過了,沒換之前樓梯都不敢爬,會胸悶氣喘,換了之後,今天早上還陪小朋友在樓下踢球。”
白修年目前已經恢複的差不多了,雖說腿還處於康複期,但不影響走路,他都已經回單位上班了。
而張暨的父親,後天就能出院了。
老人想到這兩天看到過的白修年和張父,心裡的疑問稍稍散了點。
不光是趙俊逸的父親,在場的人基本都是見過白修年和張父的例子後,才願意嘗試仿生器官這個新技術的。
萎縮的眼球都能仿生,而且和真眼球無異,心臟也能直接換,還沒有排異反應。
無論是哪一個的例子,都值得他們試上一試,讓一潭死水的自己重獲新生。
趙父緊緊握住黛笠的手,千言萬語在嘴邊,最終都彙聚成了一句話樸實的話。
“老師感謝你!”
黛笠拍了拍老人的手背:“老人家不必客氣,能為你們做這些也是我的榮幸。”
老人重重地點了點頭,因為知道黛笠還要看其他人的情況,便沒有繼續占用她的時間。
黛笠挨個查看了現場退役傷員的情況,對她來說問題都不大。
脊椎受傷變型的可以替換成仿生脊椎,因排雷被炸斷雙臂的,也可以換成仿生手臂。
簡而言之,他們在不久的將來,都能擁有一個健全的身體。
大家在為自己慶幸的同時,目光擔憂的看向了最裡麵角落裡的人。
他的情況更為複雜,因為他受傷的是頭部。
滕高峰曾經是一位維和士兵,在國外參與國際維和四年,因為當地的武裝部隊發生衝突,他在保護海外僑胞轉移時,被流彈擊中。
他也很幸運,沒有當場喪命,不過他的傷勢一點都不樂觀。
他的顱骨碎了2/5,麵骨碎了1/4,缺失了一隻眼睛,腦組織也受到了損傷。
滕高峰一共經曆了近十場手術,才勉強撿回了一條命。
當時連主治醫生都對他的生還機會不抱太大的希望,都說他能活下來是一個生命的奇跡。
現在滕高峰一邊的腦袋是凹進去的,那一邊的臉沒有眼睛,沒有耳朵,就像是女媧造人時,少捏了一角。
他的情況不隻有表麵的問題,由於腦組織受損,影響了他的語言和動作,他經常手腳不聽使喚,也無法隨時暢所欲言,有時甚至連大小便都不能自主控製。
他腦部的修複手術,數年來累計做了四五場,效果都不是很理想。
腦部手術難度高、風險大,人腦又複雜,經手過的主治醫生都沒有十足的把握完全修複好滕高峰的腦組織。
滕高峰這次來也沒有抱太大的希望,隻是首長點到了他,他來湊個人數。
他神色木然地坐在座位上,隻盼著會議能儘早結束。
周圍人的喜悅好像都與他無關,他或許能替彆人開心一下,但這份喜悅維持不了多久。
然後他發現自己眼前一暗,有人走到了自己麵前。
他知道,終於輪到自己了。
他內心毫無波動的等待著,等待著他們無可奈何地搖頭,就像他之前的那些主治醫生一樣。
然後他繼續過著現在憋屈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