操場不遠處就是一座小山, 綠葉茂盛,隻有一條石頭搭成的不規則階梯,小山頂上是幾座石凳石桌,常有過生日的學生愛到這裡來扔蛋糕玩兒。
光影透過樹葉灑下斑駁的印記, 付清徐俯瞰著腳下的教學樓和水泥路, 背對著付清萊,一直沉默著沒有開口。
付清萊站在他背後, 咽了咽口水, 輕輕踱步走到他身邊, 拉住了他的衣袖:“哥哥。”
“彆叫我哥哥。”他的聲音輕得就像是要被風吹散,“我不是你哥哥。”
付清萊有些心急的抓住他的手放在自己胸前:“你是我哥哥啊。”
付清徐沒有抽回手,隻淡淡說道:“我沒有家人。”
“哥哥, 哥哥。”付清萊一遍又一遍的重複著這個稱謂,“等以後我們結婚, 你就有家人了, 爸爸媽媽就是你真正的爸爸媽媽, 我不再是你妹妹,是你的妻子,我們又是一個家了。”
“小萊。”
付清萊身形一顫,她已經不記得哥哥有多久沒有這麼叫過自己了。
“哥哥...”
“我喜歡打籃球。”他眼神渙散, 看著遠處風景,一點一點說出自己喜歡的, “我喜歡交朋友, 我喜歡熱鬨。”
付清萊輕輕一笑:“哥哥, 如果你太招人喜歡的話,你一定會忘了我,你隻要爸爸媽媽和我的喜歡就夠了。”
付清徐側頭看著她,眼神冰冷:“這麼多年,我一直照著你的意思活著,你為什麼還要去傷害彆人?”
“你是我一個人的啊,彆人怎麼可以隨意接近你?”付清萊指了指自己,“隻有我,是真心真意喜歡你的,不論你變成什麼樣,我都喜歡你。而那些女生,她們隻是喜歡你的長相,喜歡你的性格,你現在變得稍稍冷漠一些,她們就都覺得你不好接近,這怎麼配說喜歡你呢?”
“所以你去傷害她們。”
把那些接近過他的女生騙到偏僻的地方實施校園暴力,凡是和他關係稍近的異性,通通遭受過她或行為或口頭上的暴力威脅,因為她是付家得來不易的小公主,所以無論怎樣犯錯,父母都會無條件的偏袒她,哪怕她的行為給自己帶來了困擾。
“那都是她們自找的!誰讓她們要跟我搶你!”付清萊語氣尖利,目眥儘裂。
她發泄完後,胸口急劇的上下起伏著,付清徐就那樣平靜的看著她,像是置身之外。
他不知道自己的人生到底哪裡出了錯。
在她剛出生時,自己高興地一個晚上沒睡,第二天連學都沒上,就跑去醫院看新出生的妹妹,並和媽媽保證,會永遠保護好妹妹。
她牙牙學語時,他抱著她坐在庭院的搖椅上,帶她認識開的尚好的月季花。
她剛上學時,他肩負起了天天送她上下學的責任。
直到他發現妹妹的草稿紙上全是自己的名字,直到他發現妹妹的相冊裡全是自己的照片,直到他發現妹妹偷偷看的愛情裡,男女主角的名字被她用力劃去,一個一個改成了他和她的名字。
那種本能的惡心讓他無所適從,甚至在看著她時,都覺得恐懼和厭惡。
她敏感的察覺到這一切,和他坦白了自己的感情。
付清徐氣得大罵了她一頓,在激烈的爭吵中,她大叫著自己沒有錯,他們沒有血緣關係。
當年父母一直不育,領養了幾個月大的付清徐,將他當成親生兒子一樣照顧,誰知沒過幾年,母親卻懷了孕。
父母將這件事瞞得死死的,卻沒料到付清萊會發現這個秘密。
於是哥哥在她眼中不再是哥哥,而是一個毫無血緣關係的,對她極致寵溺的溫柔異性。
她的感情漸漸變得畸形,甚至偏執,充滿了令人生畏的占有欲。
父母架不住唯一的寶貝女兒的又哭又鬨,從一開始的強烈反對,到後來的不管不問,甚至將他單獨叫到臥室,說等他長大後讓他脫戶,自行成家,再和妹妹結婚。
不是詢問,而是方方麵麵都安排好了。
沒有人管他答不答應,他隻是付家抱來的養子,他現在的生活都是付家給的,他在這個家的意義就是付清萊,付清萊願意讓他做哥哥,他就是哥哥;付清萊不願讓他做哥哥,那他就什麼都不是。
他的人生軌跡從那一刻全然被打亂,而他也變成了付清萊的傀儡。
那個陽光積極的付清徐悄悄死去,取之而代的是一個連自己照鏡子都覺得厭惡,陰冷孤僻的怪人。
“小萊,如果我死了,你願意放過我嗎?”他輕聲問道。
付清萊抓住他的胳膊,語氣驚慌:“你要乾什麼?我不許你死!你的命是我的,這輩子你都彆想離開我!”
付清徐苦笑一聲,沒有回答。
“哥哥,要不是爸媽當初收養你,你現在還呆在福利院呢,你現在所有的一切都是爸媽給的,你覺得你有那個資格去死嗎?”付清萊深吸一口氣,又將語氣漸漸緩和了一下來,循循善誘,“你和付家沒有血緣,以後是肯定繼承不了家產的,隻要我們在一起了,我們就可以一起繼承家產了。”
“我不在乎。”
“哥哥!”付清萊咬牙,並不放棄,“你以前從來不會違抗我的,為什麼現在你反應這麼強烈?是不是因為那個女生?”
付清徐皺緊了眉,語氣沉沉,像是在極力壓抑著什麼:“你去查了她?”
“一個領補助金的窮學生,什麼都沒有。她要是退學了,唯一的出路就沒了。”
“付清萊,我跟你說過,不要牽扯無辜的人進來。”付清徐狠聲說道。
“那就看哥哥你了。”
嬌小可愛的女孩褪下了那層偽裝後,像是一個拿著鐵索和斧頭的惡魔,割斷了付清徐的血管,在他身上大口舔舐著。
讓人毛骨悚然。
一直到付清萊離開,在一旁將所有對話儘收耳底的三個人久久不能回過神來。
顧逸邇心中壓抑,頭痛欲裂,光是剛剛聽那些對話,就足以讓她幾天都走不出來。
偏執到了極點的愛意,讓人恐懼,偏偏又逃離不開,它就像是滾燙的岩漿,燒得人屍骨無存。
司逸忽然小聲喊道:“他往山邊去了!”
山頂處沒有圍欄,雖然高度不高,但摔下去也足夠在醫院裡躺上好久了。
還未等司逸和顧逸邇衝上前去,一個瘦弱的身影就掃過了他們眼前,往付清徐那邊跑去。
“付清徐!”林尾月一個箭步衝了過去,從背後將他牢牢抱住,“彆做傻事啊!”
司逸目瞪口呆:“小學生不是50米衝刺跑從來沒及格過嗎?”
“本能反應。”顧逸邇戳了戳他的胳膊,“怎麼辦?我們也要過去嗎?”
“這種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小學生對付清徐來說很特殊,咱們就彆過去了。”司逸靠在樹乾上,“就在這看著吧,萬一付清徐非要跳,就小學生那個小身板肯定攔不住。”
顧逸邇點點頭:“我以為你會說去上課。”
“我好歹和他做了這麼久同桌,他這人雖然麵上看著冷,但其實人很好。”司逸彈了彈她的額頭,“再說了,我們的顧大學霸不是向來標榜學習第一嗎?上課鈴響了這麼久,不去上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