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很快沈麗姝發現,身邊不是多了個打工人,而是來了位氣氛組,自從他來到旁邊,她的耳朵就沒安靜過,小家夥嘚啵嘚啵能講一個小時不帶停的,而且事無巨細、口齒清晰,嘴巴也甜,左一句阿姊又一句阿姊。
鬨騰的沈麗姝都覺得他去讀書太屈才了,不如跟他們去擺攤,這單口相聲的本事,再多客人他也招待得過來。
想到讀書,沈麗姝便忍不住感歎,“林夫子都教了你們什麼,不會教你們跟人聊天了吧?”
入學一個月,她弟都會說相聲了,林夫子可真是個人才!
小老弟可聽不得這種話,無故躺槍的沈文殊都忍不住抬頭,小眼神委屈又幽怨的看了阿姊一眼,沈進殊更是大聲道:“我們都把寫得最好的那些字讓二舅帶回來了,阿姊沒看過嗎?你一點都不關心我們!”
沈麗姝表示不背這個鍋,她也很理直氣壯,“我要是不關心你們,秦叔叔送我上好的文房四寶,就不會特意給你們留一份了。”
沈文殊隻聽二舅說過齊叔叔有個朋友秦叔叔,也很喜歡阿姊和他們家的燒烤,那個叔叔家裡還是當什麼什麼大官的,特彆了不起。
不過秦叔叔給阿姊送文房四寶的事,他也是頭一回聽說,聞言又驚又喜,忍不住插了句,“阿姊,真的我們也有嗎?”
“秦叔叔送我了,自然就是我的,你們表現好,我就也給你們獎勵一份。”
沈文殊舉手表示他表現很棒的,“夫子說我學《千字文》過半,也會書寫,學得比很多人都快。”
沈麗姝依稀記得自己上學期間,有陣子很流行國學啟蒙,有人說孩子隻要學會《千字文》,就相當於掌握了一半小學生所需的識字量。那她弟兩個多月學會《千字文》,縱然先前在家打過基礎,這效率也是相當可以了。
她毫不吝嗇的給大弟點了個讚,“大弟真厲害,有空把你會的字寫一遍給我看看,要是寫得好,阿姊就給你獎勵。”
“哼。”沈進殊小臉明顯寫著不服,又不甘心阿姊自誇哥哥,撅著嘴道,“夫子說我學得也很好呢。”
沈麗姝故意問:“所以你也學會半本《千字文》了嗎?”
這當然是不可能的,沈進殊零基礎,年齡又小,要是剛啟蒙就能趕上他哥的進度,那他豈不是天才兒童?
早該被他們發現抓去上學了,怎麼還會“蹉跎”到六歲(虛歲)!
但沈進殊也半點不氣餒,挺起小胸脯驕傲道:“林夫子說,他明年動身前,要舉薦我去林舉人身邊學習。”
這是沈麗姝始料未及的,轉頭去看徐二舅。
徐二舅無奈點頭,“我們也是前日才知道林夫子的打算,本來要通知你們的,大弟和二弟偏要他們自己回來告訴你們。”
沈麗姝在意的不是這些細節,她壓抑著激動的心情,“我記得您和姥爺之前說過,林舉人輕易不收學生,要收也隻會收那種有資質、可以走科舉的苗子?”
這回不用徐二舅回答,沈四伯他們都能給出肯定的答案,“那是自然,林舉人收徒標準可高了,除了他兒子和一位族侄,咱們鎮上就再沒人能入他的眼。”
“聽說林舉人另收的幾個學生,有兩個是他同窗家的孩子,可見林舉人的學問也很不一般呢。”
徐二舅熱情加入討論,“有件事你們都不知道,鎮上那些老秀才都說,林舉人的學問完全可以去考進士的,隻是他身子弱,怕遭不住那個罪,加上其獨子林公子天資聰穎,林舉人才暫且歇了科舉的心思,專注在家培養林公子,也順便教一教學生。”
得知林夫子有向林舉人舉薦學生的意圖,徐姥爺也很激動,他跟沈麗姝想到一塊去了,先不說林舉人收不收收學生,至少林夫子這舉動,說明他是看好孩子走科舉路子的。
現如今,女婿是衙門小吏,工作身份都體麵,姝娘又帶著兩家人一起賺大錢,他們隻要肯齊心協力,供一兩個孩子走科舉想是沒問題,壓力大點,日子也隻會比原先好過。但隻要有孩子考取了秀才甚至是舉人功名,那才是真正祖墳冒青煙的好事,家裡培養了出了有功名的讀書人,都不需要他升官發財、改換門庭,也能造福往後三代子孫了。
想到某些畫麵,徐姥爺心中便是一片火熱,認為林夫子這般助人為樂,他們也要全力配合才行,勁往一處使,努力促成這樁大好事,他們的福氣就在後頭了。
於是老人家當時就給兩個兒子下了死命令,要他們發動自己認識的“狐朋狗友”們,全方位打聽林舉人的事情,最好事無巨細,不能漏掉絲毫細節。
雖然他們和林舉人都住在通許鎮,細究起來還有七拐八繞的關係,但是一個是普通人家,一個是當地“豪門名流”,差距之大就像生活在兩個世界的人,以往沒機會打交道,就隻能臨時抱佛腳了。
還好徐大舅和徐二舅都算是交遊廣闊的類型,奉旨吃瓜,還真聽了一耳朵林舉人有多牛逼的事跡回來,然後就讓想要分析一下他們能從哪裡下手的徐姥爺徹底麻爪了。
好像……根本無從下手啊,林舉人不缺名也不缺利,林家也夠有錢的了,那些想讓孩子跟林舉人念書的地主員外,不知道明裡暗裡給林舉人送了多少好東西,人家都不為所動的,自家這點家底,想突出重圍也太難了。
徐二舅在跟大家八卦完,就委婉向沈麗姝表達了徐姥爺對此事幫不上的無奈,同時也提醒他們,這事真沒法使力,隻能聽天由命,然後每日一禱告,希望林夫子能夠說服林舉人。
林夫子和林舉人都姓林,又都是通許鎮本地人,當然是有些關係的,林夫子算是林舉人的族弟,雖然兩家早已出了五服,但徐姥爺他們都樂觀的認為,林夫子的話至少比外人好使些,這件事還是有一定成功的可能。
他也不知道為什麼,這些本來是該給妹夫和三妹說的,可外甥女隻是簡簡單單的看他一眼,他就下意識把自己所知的東西,竹筒倒豆子般全都說給外甥女聽了。
沈麗姝聽完倒沒有他們擔心的失望或者忐忑,她正在用全新的目光打量小老弟們,美滋滋道:“咱們這裡可是汴京,鎮上真正有學識的舉人不多,難道京裡還不著麼?大不了多花些錢,再窮不能窮教育。隻要他們有這個天分,好先生倒也沒那麼難找。”
“現在最重要的問題是,林夫子是覺得二弟有天賦,還是大弟二弟都可以?”
沈文殊不好意思的低頭,“夫子說我啟蒙的晚,天資也一般,勝在讀書專注刻苦,若有條件也可以試試科舉,但二弟年紀小,可塑性極佳,最好不要浪費了。”
沈麗姝聞言放心了,立刻用手背蹭了把大弟的狗頭,“我就說咱們大弟也是聰明好學的孩子,怎麼會沒天賦?你能夠專注讀書就是一種優勢,不知道強過多少人。”
她知道大部分人其實都是普通人,隻要肯努力學習,清北那種頂尖大學可能需要一些天賦和運氣,但是211還是可以肖想的。
換算成科舉,大弟考中秀才的幾率還是很大的。
沈麗姝甚至覺得,大弟轉訴夫子的這番話裡,對方顧慮的其實都不是他的天賦,而是擔心他們家的經濟條件,大部分家庭想要供一個讀書人,都要舉全家甚至是全族之力,在這個前提下,兄弟倆一個資質平平,一個天資過人,聰明人都應該懂得取舍,兩個都想要,有可能到最後兩個都供不起。
但林夫子顯然不知道她如今的鈔能力,供兩個弟弟考科舉,束脩書本和筆墨紙硯的費用,一年幾十兩到一百兩頂了天,完全沒壓力。
沈文殊這兩天是有些消沉的,尊敬的夫子那番話並不苛刻,卻給他幼小的心靈造成了沉重的打擊。他一直覺得自己勤奮刻苦,還比弟弟聽話懂事,長輩們都誇他,原來在夫子心中,他遠比不上弟弟。
他也不是要跟弟弟比誰厲害,弟弟腦瓜子聰明,以後能有大出息,他也很高興,隻是夫子那話背後的意思,讓他莫名做了兩天的噩夢,就好像他跟弟弟,從此也要變成兩個世界的人。
沈文殊這幾天一直被此事困擾,長輩們卻都在為夫子要向林舉人舉薦弟弟而緊張激動,他不知道如何向他們表達這份困惑不安,心裡也不想說,弟弟自己還懵懵懂懂的、隻知道傻樂,更不能跟他說了。
於是小朋友隻能默默藏起心事,把自己憋成一隻憂鬱的小包子,也就是沈麗姝問到這裡,她又是他最信賴的阿姊,他才悄悄流露出一絲沮喪。
卻沒想到阿姊聽了林夫子的話,非但沒對他失望,還這般鼓勵他誇獎他,這讓沈文殊覺得灰暗的未來,一瞬間又變得光明繽紛了,情緒大起大落間,眼眶自然就紅了,他努力壓抑著飆淚的衝動,還帶著些難以自信的問:“阿姊真的覺得我也優秀嗎,可以跟弟弟一起走科舉?”
沈進殊果然沒辜負大哥對他的評價,聞言還可愛的歪著頭,“大哥為什麼這麼說,你不想跟我一起讀書嗎?”
大哥根本不想理他。
沈麗姝也沒理會,她看著大弟,語氣擲地有聲,“能走科舉當然得走了,咱家不差這點錢。”
說完便宛如教導主任附體,目光如炬的看著兩個弟弟,“從今往後,你們倆都要給我好好學習,頭懸梁錐刺股,知道嗎?”
沈進殊下意識摸了摸屁股,他不想懂……
就連沈文殊內心的歡喜也少了大半,立刻體會到了什麼叫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看阿姊這架勢,讀書……可能也許大概也不全是好事?
兩位小朋友孩怕的抱緊自己。
背刺達人沈四伯就像看不到侄子們的慌張,他隻要想到老沈家從此要出讀書人,就已經美到上天了,叮囑道:“大弟二弟隻管聽阿姊的話,準沒錯。”
不過,督促弟弟們頭懸梁錐刺股的事情可以暫時放一放,眼下最重要的是出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