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家錢多事少,陳嬸便也安安穩穩乾下來了。
她羨慕同事李嬸的工錢,但也知道她那本事不是誰都有,李嬸雖無管家之名,這些年乾的已經是管家婆子的工作,工錢高也應當。
但陳嬸自認也不差,如今大小算是灶上的管事。前幾年,少爺的老師秦大人拖家帶口進京備考,一家口都住在沈家,老爺當時便去找牙行馬婆子再要幾個人。這幾個都是乾粗活的,沒事就負責灑掃,到做飯的時候則都到灶房聽她差遣,所以她手下也算是管了幾個小嘍囉,頗為威風。
正因為陳嬸是家裡的老人,做事也靠譜,沈家旺才會讓她跟朱伯陪閨女去莊子。
而貞娘在這些同事當中,也是跟同期的李嬸和陳嬸感情最好,她最初到沈家的時候,身上瘦得沒二兩肉,老爺和姑娘要給她補補身子,便是當時就負責做飯的陳嬸一力執行,短短半年就把她微胖了二十斤,很難不讓她感動。
現在陳嬸一個人在廚房忙活,貞娘手頭也沒事,便想著去幫忙,隻是還沒出門便被叫住了。
“貞娘。”
貞娘聞言轉身快步回來,發現他們姑娘不知何時把又撿起了程公子的信,放在手中把玩著,“怎麼了?”
沈麗姝在思考怎麼開口。
她看信能一目十行,是因為上麵內容很簡潔,總結成一句話,趙昭景約她今晚八點左右出門。
出門多久,在哪裡碰頭,要去乾什麼,卻是隻字未提,搞得神神秘秘的。
但有一點可以確定,這信中並沒有給她留出拒絕的餘地,而且朱伯也說了,送信那人說明來意後就轉身離開了,可見並不需要她回複。
沈麗姝便知道,不應約出門是行不通的,因為大佬他有手有腳會自己敲門。
可她並不想讓朱伯和陳嬸他們看出端倪,尤其是朱伯,他這條命算是老爹救下來的,從此對她爹忠心耿耿,沈麗姝有信心把在場所有人都忽悠住,對朱伯卻沒什麼把握。
索性趙昭景還給她留了一分餘地,隻約她出去,而不是直接殺上門,想來隻要她乖乖配合,便不會再節外生枝。
就像之前一樣,她很聽勸的沒刻意逃避,他也就沒“趕儘殺絕”。
否則,他隻要去她家裡刷個存在感,拜個年或者送點新年禮物什麼的,那她暗戳戳在家長眼皮底下搞的那些事,多半也要被牽連出來。
沈麗姝決定按大佬的要求去做,避免翻車,她得找個幫手。
如果說朱伯是她爹絕對的心腹,那貞娘同樣也是她的心腹,隻能找她了。
而貞娘也沒辜負她的信任,聽完後雖然第一時間反對,卻不是因為害怕擔責,而是出於對她的擔心,“姑娘,咱們這不是城裡,莊子上夜裡黑燈瞎火,很不安全,不如讓朱伯去對麵回個話,改成白天不好嗎?”
沈麗姝:她也母雞啊!
不過她單純是覺得這個時間有點曖昧,尤其是在趙昭景正式表白以後,搞得好像“人約黃昏後”似的,倒不是很擔心夜裡出門的安全問題。
畢竟以趙昭景身邊那群護衛的體格,真想對她做什麼,躲在家裡也不見得安全,所以這會兒還要故作輕鬆的安慰貞娘,“無妨,咱們這裡一直很安全,再說程公子還是從小長大的交情,他身邊又從來沒有缺過護衛,這有什麼不放心的呢?”
“也是,姑娘跟程公子認識的時間,比跟我還長幾年,應當不會有事。”貞娘若有所思,想起自己有次不小心聽到太太跟老爺說話,好像是要撮合姑娘和程公子來著……
想想姑娘和程公子的情況,看看自己和大柳哥,貞娘的臉莫名其妙又紅了起來,支支吾吾道:“那最多幫您打掩護一個,啊不,半個時辰!半個時辰後可千萬要回來。”
沈麗姝:……
姐姐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真要想做壞事,一個小時綽綽有餘了。
思想已經在飆車了,沈麗姝麵上卻是前所未有的正氣凜然,“放心,有正事要談,我去去就回。”
雖然她對今晚的安排一無所知,但是沒關係,氣勢一定要足。
這表現成功把貞娘搞迷糊了,那今晚到底是不是她想的那樣?
貞娘還沒把這個問題弄清楚,夜晚已經悄然來到。
天黑得早,大家六七點就紛紛熄燈上床了,有沒有睡著不知道,反正沈麗姝按照約定時間悄悄溜出房間時,四下皆靜,不知道其他人是都睡了,還是隻當有人起夜並不在意,她和貞娘順利溜出來,依照原計劃一起來到門口,沈麗姝自己出去,貞娘在門內接應,這樣就算她們回屋的時候被其他人撞破,也可以解釋是睡不著散步,雖然天寒地凍的夜裡兩個人出去吹冷風是很怪,但總比沈麗姝一個人跑出去更有說服力。
大門其實已經離他們住的屋子很遠了,不高聲喧嘩一般是聽不見的,但兩人還是做賊心虛,貞娘話都不敢說,用眼神詢問姑娘:開門嗎?
沈麗姝點頭。
貞娘就迅速把門打開,目送姑娘閃身出去,她再動作輕而快的把門合上,一氣嗬成,仿佛演練了無數次。
在門外等候多時的趙昭景:……
大概很多人看到這奇葩的一幕,都會調侃一句她是不是出來做賊了,但趙昭景沒有,他就站在那裡看著她,一幅靜靜看她裝逼的架勢,反而讓沈麗姝倍感惱羞成怒,忍不住凶狠的瞪了他一眼。
趙昭景沒被凶到,反而勾了勾唇,心情極好的朝她伸出手。
沈麗姝慌極了,這是要動手還是抱抱?
兩個都不是,那雙骨節分明如藝術品的手,目標原來是她脖頸處的鬥篷係帶,“係帶怎麼鬆開了?出來前應當檢查一二,可不能著涼。”
沈麗姝是全副武裝好才出來的,帽子耳罩手爐一個不少,鬥篷大概是因為摸黑穿的,係帶沒弄緊也是可能的。
因為抱著手爐,她還真不方便自己調整,隻能梗著脖子讓大佬服務了,腦子裡甚至閃過一個荒唐念頭,她娘如果看到心心念念的“程公子”親自給她整理係帶,不知道會不會激動到昏過去?
但等徐女士知道這位的真實身份,究竟是喜極而泣,還是樂極生悲,可就不好說了。
大腦天馬行空,沈麗姝的目光卻不知不覺落在眼前那雙好看的手上,趙昭景生於膏梁錦繡之中,比任何人都有資格養尊處優,可他幫她整理衣領的動作卻如此嫻熟,甚是賞心悅目,讓她都不免看失神了。
直到趙昭景的一聲輕喚,才把她拉回現實。
沈麗姝發現他已經幫自己重新係好鬥篷了,立刻後退一步,擺出淡淡的埋怨姿態,“這麼晚叫我出來,信裡也不細說,究竟是做什麼?”
趙昭景微微側身,帶她看向湖邊的某處,“請你出來看焰火。”
沈麗姝疑惑:“焰火?”
趙昭景揚眉一笑,難得有了幾分少年人的意氣風發,“同過年元宵常見的焰火不一樣,你看過便知,上前一些,會看得更清晰。”
沈麗姝心想小瞧人了不是,她上輩子看過的花樣多了去了。
抱著這種無所謂的心態,跟著他往前走了一段距離。
看到了那邊的架勢,一字排開了數十架煙花,沈麗姝想還真是大手筆,規模不比官方舉辦的活動小。而且由於汴京火災頻發,朝廷嚴禁私人交易煙花爆竹,眼前這陣仗也就隻有這種特權階級能享受到。
萬惡的封建貴族階級。
然後,當第一架焰火在他們麵前點燃綻放,沈麗姝腦海裡這些有的沒的,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已經沒出息的陷入了深深地震撼中。
她發現看彆人放煙花,跟有人專為自己而放的煙花,完全是兩種截然不同的心情,前者看完哇一聲,頂多誇幾句漂亮,看完熱鬨抬腿走人;後者她是第一次體驗,深刻理解了心花怒放這個成語,就像她此刻的心情,如燃放的煙花一樣,燦爛而熱烈。
趙昭景的確沒說大話,給了她獨一無二的焰火秀。
那五彩繽紛如流星般消逝的焰火,不知道他是怎麼弄出來的,反正她在這個時代生平僅見,仿佛昭示著他前所未有的認真和執著。
煙花在天空中轉瞬即逝,有些痕跡卻深深印在了她心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