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麗姝淡定重複道:“和離書。”
輕飄飄的個字,卻讓趙昭景陷入了長久的沉默,他想過能讓她親自下廚來哄他辦的事情不簡單,卻沒想到會這樣離譜。
他都還沒成親,居然就要寫和離書了?
饒是習慣了心上人古靈精怪的趙昭景,也終於招架不住了,第一次用探究的目光打量她。
姝娘的小腦瓜裡都在想些什麼?
接受到男朋友仿佛在研究外星生物目光的沈麗姝:謝邀,有被冒犯到。
但她現在有求於人,不便為自己討公道,隻能理智的向對方解釋:“放心,我沒瘋,很清楚自己在做什麼。請你寫和離書,是在我深思熟慮過後做出的、對我們彼此都有利的決定。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此時相知相許,也未必能天長地久,佳偶終成怨侶的故事屢見不鮮。我這麼說並非悲觀,隻是不想做沒準備的事。這份和離書不過未雨綢繆,最好的結果自是你我永結同心、終得圓滿,那這份和離書也不過一張廢紙罷了;但隻要其中一方變心,有了這份和離書,也可及時止損、一彆兩寬,至少不會走到麵目可憎、互相生厭的地步。”
“這考慮未免也過於長遠了吧?”沉默半晌,趙昭景終於憋出這樣一句。
沈麗姝理所當然把他的話當誇獎,“應該的,凡事預則立,不預則廢,眼光放長遠沒毛病。”
沒辦法,男朋友是戀愛腦,隻能她承擔起動腦筋的角色。
趙昭景嘴唇蠕動幾下,已然看出了她的勢在必行,還是忍不住提醒道:“姝娘,長遠打算還有很多方式,和離書並非合適的選擇。”
“我知道,寫這個治標不治本,最一勞永逸的方法其實是不成親……”沈麗姝說著就抱臂往他旁邊一靠,笑眯眯的看著他。
明明她是那樣的笑靨如花、甜美動人,讓他無法不為她心動。
可心動的同時,趙昭景還覺得心驚肉跳。
按理說婚事僵持許久,如今終於出現曙光,親耳聽見她有許婚的意思,他應該欣喜若狂才是,偏偏她的回心轉意還伴隨著這樣一個讓他無法接受的前提,他還沒來得及歡喜,已經被這盆冰水澆得透心涼了。
趙昭景很清楚,和離書是不可能寫的,他們這輩子都不可能和離,這對她而言隻是一張毫無作用的廢紙,卻會給他留下永遠抹不去的黑曆史。
他已經對未來的家庭弟位已經有了預感,不可以再讓自己雪上加霜。
求生欲使人機智,趙昭景很快透過現象看到了本質,緩緩道:“姝娘,你是不是還對我的家世有疑慮,擔心我對你承諾的事日後做不到,可又礙於權勢背景,你無法為自己討回公道?”
真實心思被看穿,不過男朋友也沒有生氣的樣子,沈麗姝便不再掩飾,“是有點不放心。”
比起將未來寄托在他身上,她更想把主動權握在自己手裡。
“所以我現在如何發誓,保證對你始終不變,你也不會信的,對嗎?”
沈麗姝想了想,糾正了他的用詞,“不,我相信你現在都是真心的,隻是人心都會變,用白紙黑字記錄下來比較可靠。”
趙昭景點點頭,“我知道,這就像你做生意,習慣把合作雙方要遵守約定的內容,一條條一筐筐都寫進契約裡。”
“就是這樣。”沈麗姝對男朋友始終把注意力都放在她的動機上,而不是和離書本身,有點摸不著頭腦,但他終於get到了她的契約精神,她還是比較欣慰的,嘴角也不由自主揚了起來。
才高興沒幾分鐘,就聽見男朋友用循循善誘的語氣對她說:“那就不是非和離書不可了,你我連婚約都沒有,這和離書也無從寫起,不若改成承諾書?”
你小子心眼不少啊!沈麗姝瞅了他兩眼,“衙門可不會管這種承諾書,你到時候不認賬怎麼辦?”
彆以為她沒結過婚,就不知道淨身出戶協議和忠誠協議的區彆了——前者根本就不合法,寫得再好也是一張廢紙。
當然忠誠協議放到這裡也同樣是廢紙。
沈麗姝從老爹那裡打聽到了,他們衙門隻認兩種離婚協議,和離書跟休書。
不過她穿越一場總不能落個被休的結局,還是把和離書捏在手裡更靠譜。
趙昭景聽得嘴角微抽,心想姝娘難不成還打算有朝一日跟他對簿公堂?那她知不知道,一旦對簿公堂,依照刑律,女子無故和離是要接受懲處的……
不對,險些被帶偏了,這都是她的異想天開罷了,不必細究。
他想了想道,“以防我日後不承認親手寫了承諾書,可以邀請一位你信任的見證人在場,那樣便萬無一失了。”
沈麗姝不為所動:“你說的輕巧,誰敢給我做這種見證?”
以他的身份,以後要反悔,見證人不得跟著他裝聾作啞?
“曦哥兒如何?”趙昭景也是真心想解決這個問題,讓她能安心無虞的嫁給他,有理有據的分析起來,“以曦哥兒的身份不必顧慮任何人,你還是他最心心念念的姝阿姊,也不用擔心他日後向著我。”
“咦,有道理。”沈麗姝心動了,“把咱們的和離書交給曦哥兒保管,那才叫萬無一失呢。”
努力幫她出謀劃策的趙昭景隻覺得眼前一黑,萬萬沒想到,他竟會這麼費力把自己徹底埋進了坑裡。
把他們的和離書放在曦哥兒手裡,豈不是把黑曆史宣揚得人儘皆知?
沈麗姝看著男朋友隱隱冒黑氣的頭頂,知道踩著他底線了,趕緊換上了撒嬌的口吻:“我說笑的,不管和離書還是承諾書,這都是你我才能知道的秘密,不能讓第個人摻和進來哦。”
說話間,沈麗姝也低下頭去,雙手勾住他的脖子,儘顯小情侶的親密。
趙昭景的臉色一秒由黑轉紅,感受著她撲在臉頰的微熱呼吸,渾身都僵硬了,梗著脖子反方向偏了兩度,可也於事無濟,那雙柔軟的手圈著他,如影隨形。
他覺得心跳如擂鼓,用最後的理智提醒他:“姝娘你先起來,如此於理不合,一旦傳出有損你的清譽。”
某些人嘴上坐懷不亂,行動上卻連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生都掙脫不開,沈麗姝已然看穿了他的口是心非,索性把臉也貼了上去,親昵的蹭了蹭,感受著他呆若木雞的僵硬,語氣像極了誘哄小紅帽的狼外婆,“昭景哥哥不是已經請家中提親了?隻要寫了和離書,兩家很快便能請官媒交換婚書,如此便是名正言順……”
感受著臉頰如貓咪的柔軟觸感,腦海中回蕩著“名正言順”四個字,趙昭景到底沒能抗拒這份誘惑,捏緊了手中的筆,遲疑道:“可我從未見過和離書,不知該如何下筆。”
沈麗姝知道這是同意了,當即放開了他,恨不得一蹦尺高,“沒關係,我見過,我念給你寫。”
趙昭景:……
所以她隻是短暫的哄了他一下嗎?
沒在意男朋友便秘般的表情,沈麗姝積極主動的幫他研墨並催促道,“你先落款呀,內容就寫:凡為夫妻之因,前世生結緣,始配今生之夫婦。若結緣不合,比是冤家,故來相對。既以二心不同,難歸一意……”
沒想到她還真的懂。
以趙昭景這樣的涵養,被趕鴨子上架逼著寫和離書,也終於忍不住邊寫邊罵罵咧咧,“你為何如此熟練?”
沈麗姝不以為意,還笑眯眯給他解惑,“這個是衙門和離的示文,不單我知道,街上擺攤的捉刀人也都知道呢。”
捉刀人顧名思義“捉刀代筆”,多是指在街上支個攤子幫人有償寫信的書生。不過在經濟發達的當下,除了書信還有很多代筆業務,契約訴狀都是,和離書自然也在其中,隻是辦這項業務的不多罷了。
衙門的和離書示文,主打就是一個簡潔明了,沒有那麼多繁文縟節、華麗詞藻,簡簡單單說明感情不和各走各道,以趙昭景行雲流水的書寫效率,沒兩分鐘便照著她念的寫完了,最後以“一彆兩寬,各生歡喜”的金句收尾。
“好了,簽字畫押就大功告成。”沈麗姝打開準備好的印泥。
趙昭景欲言又止看她一眼,還是默默跟著按上手印。
沈麗姝連哄帶騙終於要到了這份保障,一時間愛不釋手,看了好幾遍上麵的內容,並等墨跡收乾,便小心翼翼將紙收好藏起來。
趙昭景就靜靜的看她喜不自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