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這孩子自小聽話,便乖乖拿著銀子,去了二姨家。回來的時候,家中便出了變故。
周雲見和武帝一行人,也輕車熟路的趕到了北疆。對於念慈鎮,武帝再熟悉不過了。畢竟他在這裡經曆了太多,也是他人生的轉折點之一。哪怕是在自己遇襲的前一天,他都沒想過自己會皇袍加身,直接回京登基。
就在他遇襲的第二天,晏淮與晏洲雙雙死亡。晏海不知撞了什麼邪,接連三個月閉府未出。當時武帝隻以為他在避嫌,畢竟晏淮和晏洲出事,晏海身為皇子,不可能摘乾淨。如果當時兩敗俱傷,最終得利的人就會是晏海。但晏清回來了,剛好憲宗病危。麵對著這唯一的兒子強勢歸來,除了晏清,這江山也沒有任何人能托付。畢竟是自己的親生兒子,且有實證證明是晏淮與晏洲設伏回京麵聖的晏清。
晏清登基,三個月後,晏海一臉憔悴的出關,自請去南疆。
一切在當時覺得順理成章的事,如今武帝怎麼看怎麼覺得有問題。而且當初那死神扼喉一般的感覺,到現在都如影隨行。站在念慈鎮的觀音坡,武帝倒下一杯酒,將酒傾灑在坡下,祭祀當初在此處罹難的亡靈。
周雲見上前,同他一起,敬下了三杯酒,並開口勸慰道:“眾將士泉下有知,也該瞑目了。皇上如今貴為一國之君,不正是大家所祈願的嗎?”
武帝搖了搖頭,說道:“眾將士的祈願,隻是疆土永固,百姓安樂。若晏淮為帝,可安民生,匡社稷,我等將士自願為他衝鋒陷陣,馬革裹屍。然大晏在他手下,卻越發千瘡百孔。晏淮,晏洲,隻是把大晏當成了勝負的彩頭。子非良君,不堪配良將。”
周雲見便默默等在那裡,不說話,隻等著武帝緬懷完了先烈,才重新上馬,朝念慈鎮上的方向行去。
北疆天氣已經冷了下來,霜打了的樹葉打著旋兒落下來,看上去便是極蕭瑟的感覺。周雲見扒著馬車向外望,說道:“皇上,我們這樣一行人若就這樣進鎮,必會引起鎮中人的注目。倒不如在城外的村子裡借宿一宿,第二天白天再直接繞過念慈鎮,前往邊境大營,您說呢?”
武帝想了想,點頭道:“便依皇後。”
周雲見怔了怔,說道:“錯了,臣的稱呼錯了,應該是——四郎!”
正在看書的武帝抬起頭來,觀察了他片刻,說道:“是,見見。”
周雲見:……
一行人走了片刻,走了大約半個時辰,日過正午的時候,終於看到了一戶人家。院子不少,可供他們紮營。院牆不低,可防夜狼來襲。
周雲見吩咐馬車停下,便讓琴侍前去敲門。琴侍敲了半天,沒有人應門。輕輕一推,門沒栓,就這樣吱丫一聲被推開了。琴侍和元寶進門,元寶走在前麵,一邊往裡走一邊問:“有人嗎?”還時不時回頭和琴侍說話:“該不會是無主的房子吧?瞧,這裡還有昨夜紮過營的痕跡呢。”
忽然琴侍大呼一聲:“小心!”
元寶還沒來得及反應,便聽到耳邊傳來呼呼風聲。琴侍迅速上前把元寶往後一扯,轉身前去接那劍矢。誰知弓勁兒還不小,生生將他往後銼了數米遠,蹭過自己的臉頰,深深陷進了牆裡。
箭頭兒蹭破一點兒油皮,血花濺了出來。他懷裡的元寶抬頭看了一眼,立即往後將他一推,另一道箭矢又飛了過來。這回琴侍已經有了準備,三兩下將箭打開。元寶也是練過幾個月功夫的,膽子也跟著大了起來。幾步上前將那偽裝挑開,從裡麵揪出一個十五六歲的少年來。
少年眼睛血紅,手裡還拿著一把匕首。他凶惡的盯著來人,全身上下每一塊肌肉都寫著仇恨。那仇恨之意直衝雲霄,仿佛要將眾人碎屍萬斷。緊接著,酒侍,書侍,棋侍,色侍,全都圍了過來,但是那少年卻仿佛出生牛犢不怕虎一般,仍在伺機上前進行攻擊。
周雲見害怕暴露自己這一行全是高手的事實,便走下馬車,遠遠的對那少年喊道:“小夥子,你彆害怕。我們不是壞人,就是想來借宿一晚。我們會付給你銀子的,……”說著他開始掏錢包,掏出一大塊銀子,說道:“你覺得這些夠嗎?”
不掏銀子還好,一掏銀子,那少年仿佛被刺激的發瘋了一般朝周雲見衝了過來。武帝輕輕躍下馬車,將周雲見護到身後。不過他倒是多此一舉,因為前麵的幾侍怎麼可能讓他進前?幾雙手就這麼輕輕鬆鬆的把他按倒在地上,再也動彈不得。
小小一把生鏽的匕首掉落到地上,周雲見上前撿了起來。他看了看那把匕首,低頭問少年:“你這孩子怎麼回事兒?我們不過是來借個宿,不願意就說不願意的,我們再去彆家!就是看這周圍就你家院子大一些,所以才找你家借宿的!你倒好,不分青紅皂白,先向我們下殺手。你就不怕我們把你送到官府?”
少年眼中的恨意不減,眼淚從眼角流了下來,惡狠狠的衝著周雲見喊道:“你們這群惡狼魔鬼!我爺爺與你們無冤無仇,你們為何要這樣害他?他好心收留你們!你們……你們為何如此陰狠毒辣!”
周雲見與武帝互看一眼,紛紛皺眉看向少年。周雲見則低下頭,指著自己的臉說道:“小哥兒,你仔細看,你見過我嗎?你確定,是我們害了你爺爺?實不相瞞,我們也是今天才到念慈鎮,是過路的商人。不信,你看我們車上。我們就是販運些水果皮貨,區區商人,也就幾個看家護院的,根本就沒有動機害你爺爺啊!”
少年抬頭看著周雲見,說道:“昨夜也是你們這樣一隊富貴人家前來投宿!也是給了這樣一大塊銀子!我爺爺一生清苦,哪兒見過那麼多錢?但他也知道,事出有異必有妖!連夜打發我拿著銀子去了城裡二姨家!結果一早我回來,便發現爺爺他……他……”
少年已經泣不成聲,涕淚橫流,那悲傷不似作假。
武帝終於開口問道:“你爺爺究竟怎麼了?”
仿佛是與生俱來的威懾力,少年聽到武帝問話後,便停止了哭泣。他吸了吸鼻子,說道:“你們放開我,我帶你們去看。”
眾侍鬆了手,少年從地上爬了起來,也沒管身上的泥土草屑,便帶著眾人進了院子。他在前麵腳步有些虛浮的走著,繞過前院,進了後院。後院東邊是廚房,簡陋卻打掃的乾乾淨淨。周雲見打量著廚房,也就十幾平米大小。除了鍋灶擺設,並沒有見到少年口中所說的爺爺。倒是鍋裡仿佛剛燉了東西,散發出一股股肉香。
琴侍上前問道:“小子,你耍我們呢?”
色侍卻上前,將鍋蓋揭了開來。隨著一陣陣倒抽一口冷氣的驚歎,色侍重新將鍋蓋蓋了上去,上前對周雲見說道:“公子還請外麵說話吧!”
這場麵,周雲見著實見識不了。雖然色侍鍋蓋蓋得快,可他卻已經將裡麵的情形看了個一清二楚。鍋中一個蜷縮著的老頭兒,由於角度問題,周雲見隻看到了頭發。鍋中的湯還冒著熱氣,看著裡麵放了不少配料。如果他沒看錯,這瘦小的老人家應該是被人精心烹調成了一鍋湯!
一想到這裡,周雲見便忍不住開始想吐。他硬生生給忍住了,和眾人站到院子裡,看著那失魂落魄的少年,都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周雲見抬頭看向武帝,問道:“怎麼辦?要先讓老人入土為安嗎?”
武帝剛搖了搖頭,少年立即開口道:“不!我甚至沒有動過他,你們也不要動!就在你們進來之前,我是打算去報官的。聽到你們敲門,還以為是那些歹人去而複返!我要用我爺爺的弓箭,為他報仇!”
周雲見滿是同情的看著這個孩子,他和元寶差不多大,個頭兒也差不多高,竟也是這樣一個苦命之人。他問那少年:“那……你還要去報官嗎?”
少年答道:“自然是要去的,單憑我一己之力,是不可能找到凶手,為爺爺報仇的。”
周雲見抬頭看了看武帝,武帝點了點頭,周雲見便道:“如果你信得過我們,我們便幫你查查這件事。既然碰上了,就不能當做沒發生。不瞞小兄弟,其實我們並不是什麼商人,而是朝廷派往北疆大營的欽差。當然這個身份需要保密,切不可向他人透露。”
少年一聽,立即看向那個威儀端方的人,兩步跪到了對方麵前,十分誠懇的拜道:“露生拜見欽差大人!若大人能為露生杳到凶手,露生刀山火海,願用餘生相報!”
周雲見上前把人扶起來,說道:“先彆急著拜,畢竟……我們也不知道能不能幫你查到凶手,目前看來,是真的沒有半點線索。”
忽然書侍開口道:“不!教……較之書籍,並非完全沒有線索!露生小哥兒,你的爺爺可是陽月陽日陽時的生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