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晨站在嶙峋山石的峰頭遠眺,一眼望去,荒蕪一片。
黑色的魔氣纏繞著枯瘦的樹枝向上攀升,彙成濃重的烏雲層層向下壓來。
再往前數公裡,霧氣越發濃重,那裡似乎連空氣都是粘稠的黑液。
一塊閃著紅色暗光的巨石,橫亙在石脈之間,刺破密不透風的黑暗,成為天際上唯一光亮的存在,看著竟有些磅礴壯闊。
隻能說,不愧是人魔交界之所,逐晨從中感受不到半點靈力。
從仙氣環繞的樸風宗,到這貧瘠荒涼的不毛之地,落差委實有點大。
無奈風不夜已墮為魔修,也隻有這樣的魔界邊際能縱容得下。
“小師姐。”風長吟站在底下歪著頭看她,問道,“你在看什麼?”
風長吟才十二三歲大,看著特彆小隻,不知道是男孩子天生長得慢,還是他自身基因的影響過於強大。
他是逐晨師父撿回來的,跟逐晨一樣。
不同的是,風長吟入門兩年就高高興興領了姓,成了樸風宗的正式弟子。逐晨日日勉勵,還是曾經那個學渣,沒有一絲絲改變……
逐晨咽下血淚,從上!.首-發!麵跳了下來,抖抖衣擺道:“沒什麼。”
風長吟乖巧一笑:“房子已經放好了。”
“那回吧。”
逐晨往回退了數公裡。
這一帶的天空沒那麼陰沉,土地與植被也恢複了正常,空氣中隻夾帶著淡淡的魔氣。隻是由於人跡罕至,入目之處皆是亂石與雜草,每個角落都寫了“蠻荒”二字,
風長吟用他的佩劍,在視野開闊處,僻出了一片乾淨的區域,此時一間方方正正的竹屋,就落在那塊刀削似平整的地麵上。
這間竹屋,是他們從樸風山上帶出來的唯一一個大件物品,原先建在風不夜洞府外的長廊裡,用作偶爾品酒時的雅室。
倒沒什麼特彆,隻是用靈竹搭建,相較而言不懼蟲蛀、不懼雨淋、不懼火燒而已。
三人離開宗門時,風不夜體內魔氣沸騰,正因受靈氣強烈反噬而昏迷不醒,逐晨根本來不及多想,隻叫小師弟去隨意整理下東西,趕緊逃離樸風山。
竹屋正是風長吟選的。
這少年腦子發抽,說要給師父一個能遮風避雨的地方,就把竹屋塞進了自己的八寶玲瓏袋。
風不夜在樸風山修煉了數百年,是天下人人稱道的大能修士,他洞府中的東西,皆是寶貝。
逐晨本來想著,風長吟就是隨手抓兩把垃圾帶走,拿到外麵都是值錢的,三人的後半生也能衣食無憂了。
哪曉得這位小兄弟的大腦如此新奇,上輩子怕是蝸牛成精,竟然就背了這玩意兒過來。
逐晨隻有無儘的悔恨,恨沒早點教育他——不管哪個年代,房子都不值錢啊!值錢的那叫地皮!!
陰風從一望無垠的天際吹了過來,風長吟被冷得打了個哆嗦。
他大概也是後知後覺地發現了自己貧窮的秘密,輕歎道:“小師姐,我們的全部家當都在這裡了誒。”
一間用靈竹搭建的小屋,一個用靈石堆砌起來的小型陣法。如何看都覺得很是困窘。
逐晨愁苦道:“彆說了,我知道。”
逐晨仔細想想,覺得自己應該算是最倒黴的穿越者。
初到修仙世界,她本以為自己是要走龍傲天大女主的人,每日勤勉修煉、背誦功法……
可修仙真的是太難了!天資已定了大半。
她幾位師兄弟都是龍骨之姿,半身入道,隻她是個異類。連風不夜都委婉地說她沒有仙緣,這是何等的悲劇?
她努力過,奮鬥過……並最終撲死在了那白沙海岸上。
原先她還有個厲害的師父可以仰仗,如今風不夜卻走了歧途,修為大毀,昏迷不醒。
說來,風不夜從來道心穩固,逐晨怎麼也想不明白,他怎麼會入魔。
天底下誰人都有可能,隻他沒可能,偏偏他成魔了,還成得毫無征兆。簡直沒有道理可講。
見她久久不語,神色落寞,小師弟踮起腳,一雙小手拍在她的肩上,努力安慰說:“沒關係的小師姐,等大師兄、二師兄回來,我們就有銀子了!”
逐晨覺得此事……不是那麼樂觀。
風不夜門下四位弟子,各個都是敗家子,誰也沒好過誰。
她打起精神,說:“先搭個休息的地方吧。我進去看看師父醒了沒有。”
風長吟懂事地應允:“好!”
竹屋本就狹小,裡頭隻有一張木床。風長吟是畏懼師父的,自然不敢與對方共臥一塌,十分老實地去準備自己的狗窩。
逐晨小心進屋,走到床邊蹲下。
風不夜的氣息已經平穩不少,但雋秀的臉上仍舊帶著一絲痛苦,隱約能夠看見交錯的淡青色血管在皮膚下跳動,帶著淡淡的魔氣。
她在風不夜耳邊低聲叫了兩句,見沒有回應,就出去了。
門外小師弟正揮舞著自己的長劍,四處物色合適的木頭,一根根砍了背回來。
他將挑來的木樁一頭削尖了,不停往土地插,照著自己有限的知識,依葫蘆畫瓢地搭房子。
因無人打理,這一代的土地都十分乾澀。風長吟一個小矮子,兩手環抱著比自己高上一倍的木頭,笨拙勞作,那畫麵著實有點滑稽。
幾次三番都沒成功,小矮子終是怒了,將木頭一丟,撅著屁股在地上刨起深坑。
逐晨看著這一幕,忽生感慨。
天道給了他過人的天賦,還不是要用來玩土?
造化弄人啊。
她挽起袖子,跟著上前幫忙。
於是兩個臭皮匠,一個負責刨坑,一個專業打樁,分工明確,配合默契。
待夜幕四合……仍舊沒能順利搭出屋子,隻豎了排奇形怪狀的木頭,看著像一個沒有蓋的不規則盒子。
在這個寂靜陰冷的夜晚,麵對眼前這棟漏風又沒有屋頂的建築,逐晨感觸良多。
——這破玩意兒,建了跟沒建有什麼區彆?
——身為炎黃後代,為什麼基建、種菜這兩樣基因自帶技能,她一個都沒點上?
——知識就是財富,她可真是貧窮得一無所有。對不起國家減免的九年義務教育的學費。
逐晨其實知道房子不是這麼建的,可是她也沒有辦法。
房屋建造需要多種基本構件,什麼柱、梁、鬥拱、椽之類。位置、木料,都有要求。而且全木質房屋現在不多見了,一般都是土木結合。想有效防雨的話,上頭還得蓋瓦片。
這個年代即沒有釘子,也沒有水泥,商品流通也不廣泛,需要有專門懂榫卯技巧的木工,才能搭建出一套牢固的房子。
當然,倒是有個更方便的方法,那就是去挖個土洞,改成房屋,也就是所謂的穴居式建築。
可是逐晨……真的不想做山頂洞人。
風長吟看著自己的勞動成果,卻是挺高興,率先跑進去,抱著自己的劍,直挺挺地躺了下去,又大聲招呼逐晨,也趕緊過來。
兩人並排靠在冷硬的木板上,仰頭就能看見如河的夜空。烏雲遮蔽了星辰,連微弱的光芒都不肯泄下。
風長吟年紀尚小,大抵都不知道什麼叫煩惱,碰到這麼些事情,還在掰著手指頭盤算明日要出去順……帶些什麼東西回來,給自己鋪張軟墊。
他就是對自己現在的床鋪非常不滿意,彆的都不算什麼。
不過認真說來,風長吟這個年紀,如果是在現代社會,也就是個小學生。那他還擁有熊孩子的權力,不用跟著兩個大人四處奔波,乾些挖土砍伐的重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