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果,一月過去又一月,張識文等人被當做苦役強留在巽天,整日受鞭笞辱罵,日以繼夜地勞作趕工。
眾人無力反抗,隻能咬牙強撐。
一直到不久前,宮殿才終於竣工。
可此時,張識文的妻子已經懷孕七個多月。
他苦苦懇求巽天的修士,能讓五娘留在城裡生產,卻被對方狠狠拂開。
對方那目若無人的模樣,他至今仍記得清楚。
張識文無奈,隻能跟自己的兄弟,離開城鎮返回餘淵。
孕婦不能顛簸,何況五娘這幾年裡跟著他吃了不少苦頭,骨瘦如柴,唯獨肚子大得出奇。他們三人一路走走停停,用了半個多月,才走到這裡。可五娘已經是不行了。
張識文原本已經要放棄,想著大不了就與妻子一同去死,正閃過尋短見的念頭時,夜空中突然出現一片霞光,幾乎照亮了半邊蒼穹。那瑰麗絢爛的畫麵,叫他又生出些不切實際的幻想來,加上鄭康堅持過來試試,於是才有了今天的事情。
張識文說著,嘴裡一陣苦澀,苦澀背後餘下無比的慶幸。
他又朝逐晨鞠躬敬了一禮,情真意切道:“多謝仙君相救!”
逐晨靜靜聽他說完,看著麵板上一點一點不停上漲的聲望,深刻體會到了他的感激之情。
她不大好意思道:“舉手之勞而已。就算你今日不求我,我也是會救她的,想必換做彆人也是一樣。你不必如此再三道謝了。”
張識文咬著牙激動道:“不一樣的仙君!你與他們——完全不一樣!”
被趕出巽天城的時候,張識文就想,就是巽天城裡的狗,也比他們過得有尊嚴。
真是人如草芥,命如螻蟻。
他從未覺得那樣可悲過。
可等見了逐晨,他才知道,世上原來還有另外一種人。這種人雖然少,卻是真正稱得上仙人、君子——高節清風、淡漠名利。
她是如此的溫柔,如此的親切,又如此的美貌。
經過這番生死變故,原先那些叫他畏懼尊敬的修士,如今在他心裡不過是群麵孔醜惡的得勢小人而已。
那些人怎配與麵前的仙君相比?
“嗯……”
五味雜陳。逐晨不生唏噓,沉吟了兩聲,沒有反駁他。
在這個弱肉強食的世界,生存自然是很殘酷的。她是運氣好,有師父庇佑,人人願意給她一個好臉色。風不夜向來護短,所以那麼多年,她在師門裡受過最大的委屈,也不過是幾句不痛不癢的嘲諷而已。
張識文等人的生活,她哪敢說了解?
正因如此,她才更見不得這些人過得如此水深火熱。
逐晨分神了會兒,一行人已經走到木屋前麵。
她看著前方的木排,忽然想起還有這一樁麻煩事,忍不住抬手抹了把臉。
張識文與鄭康站在木屋前麵,打量許久,眼底也浮現出些許的遲疑。
他們做了多年工匠,隻有這點手藝能上得了台麵,可憑他們多年的經驗,實在看不出這到底是個什麼玩意兒。
張識文窺覷著逐晨的表情,見她臉上帶有煩惱,一心想替她分憂以作報答,忐忑中帶著點謹慎,上前詢問道:“敢問仙君,這是個……圈嗎?”
逐晨:“……”彆以為你省略了一個“豬”字就代表你可以委婉地羞辱我。
她表情猙獰了下,又很快恢複正常,繼續淡然地道:“這是我的……住所。”
張識文頓時害怕起來。
逐晨不知道他是因為自己說錯話而害怕,還是因為知道麵前這個丟失住在一個……圈裡而害怕。
她微妙地感覺可能兩者都有。
逐晨頹喪地解釋:“昨夜臨時搭建的住所。過於匆忙,所以沒有好好整頓。”
張識文馬上道:“這等粗活,仙君自然不會做!”
鄭康抬手指去,極其小心地問道:“仙君,那裡不是還有一間竹屋嗎?”
逐晨回道:“我師父住在那裡。他受了點傷,需要靜養。”
兩人意會地點頭,默契地不再探問。
逐晨將早上用剩的水搬過來,示意他們先洗把臉,自己則繼續去研究堆在地上的木頭,爭取把幾個主要的零部件給削出來。
張識文與鄭康搓洗了一下麻布,仔細將臉上的汗漬都擦乾淨,二人眼神在空中交彙,無聲交流。
隨後,鄭康推攘著張識文,讓他上前。
張識文斟酌好詞句,小步挪動到逐晨身邊,委婉開口道:“仙君,怕是小人多嘴,這、這搭房子,您許是不大了解。雖說都是些粗活,沒什麼難處,可也有些講究。照規矩來說,是該先抄平放線,挖出槽基,往坑裡打好石基,再在石頭上放承重的梁柱,這樣才能穩固。這邊野啊,風大,到了春夏,這簡單的木頭房子可能熬不住。”
逐晨扭過頭,目光灼灼地盯著他。
張識文被她看得渾身發毛,正懊惱自己是不是說錯話了惹她不快,就聽麵前這位仙姿玉質的人帶著熱切的語氣道:“來都來了,那不如……”
再打個短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