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禿的肢體語言不夠豐富, 又還沒跟逐晨建立起能超越交流障礙的默契,隻能無奈跳腳。
它用自己聰明的小腦瓜想了想,往前跑了兩步, 又回過頭來,示意逐晨跟上。
逐晨想起之前風不夜的惱怒, 哪裡敢再隨意去魔界?
阿禿見她站在原地, 以為她是沒懂,揮著翅膀做了個十分靈性的招手動作。
逐晨又一次被它驚豔,但還是決定先去找師父打個報告。
揮舞得正起勁的阿禿突然腳下一滑,整隻雞趴到地上,將頭埋進翅膀。
這個動作它做得嫻熟, 逐晨也看得眼熟。她不由轉過身, 朝背麵看了一眼。
風不夜不在。
她尚未鬆口氣, 餘光發現竹屋頂上站著個身形飄逸的白色人影,對方負手而立, 正直勾勾地看著他們。
逐晨:“……”說真的, 監控室管理員都沒這反應速度吧。
她拍了拍阿禿,示意它主動過去自首,申請減刑。
阿禿不敢動, 恨不得自己長睡不複醒。它感覺自己背上都快燒出個洞來了,這種時候任何動作都有畏罪潛逃的嫌疑, 它不乾。
片刻後, 風不夜找過來了。
他問:“去哪裡?”
“我也不知道去哪裡。”逐晨對著阿禿忐忑不已的模樣,心下好笑道,“就散散心?”
風不夜手裡握著一截不知道從哪裡折下來的竹子, 有一下沒一下地敲著掌心, 看著黑雛雞目光冷冷的, 大有教導主任看著年級倒數第一差生時的威嚴。
怒其不爭倒也不是的,隻覺得它敢引誘逐晨去魔界,實在是膽大包天,應該給它削一削。
黑雛雞是一時不差,忘了危險,現下悔恨不已。
逐晨趕緊為阿禿說好話:“師父,它好聰明的,自己去找吃的,又自己回來了。我先前還說想養它呢,可惜我也不知道黑雛雞究竟是吃什麼的。”
風不夜問:“你不是在修路嗎?”
“是啊。”逐晨說,“餘淵的修士在修了。不過,應當還要幾天吧。”
風不夜瞥向一側,暗帶威脅道:“沒這路,它就不能跑了?”
阿禿立馬跳起來,表示自己能跑,還跑得特彆快。
逐晨:“……”
長輩對自己養的寵物意見很大,應該要怎麼辦?還能救嗎?
她不能救,阿禿能自救。
阿禿高亢地叫了兩聲,在周圍踮腳奔跑,以證清白。
風不夜緩和了點,說:“我看它皮糙肉厚的,是不用修了。”
逐晨默了下,重新打量風不夜,總覺得他有些壞心。可對方神情又太過坦蕩,與“惡劣”一詞相差甚遠,讓她覺得隻是自己誤解。
嗬嗬,這怎麼可能?
逐晨將之前解釋過的話又說了一遍:“路了修也是有好處的,到時候我做輛車,讓修士們拉人過去,這樣大家想去餘淵的時候就比較方便了。”
阿禿的求生欲十分旺盛,使它的理解能力也得到了質得提升。它當即半蹲下來,示意逐晨上自己背。
逐晨快被這隻雞感動了,麵上還得保持個正經。她客氣道:“我會禦劍,不用你駝。我是說那些百姓。”
眾人此刻大多都忙著呢,阿禿找了一圈,最後找到正在角落裡練吐納的鄭康,飛奔過去,嘶鳴兩聲。
鄭康被陡然靠近的黑雛雞嚇得後仰,險些岔氣,因它不停拿頭蹭自己,就用手推拒了下,以為它是發瘋了。
逐晨追過來說:“它是想讓你上去。”
鄭康猶豫。雖然這雞看著友好,但畢竟是隻猛禽,他們肉眼凡胎,製不住它,單是不慎從上麵摔下來,就有的好受了,總歸沒有安全感。因是逐晨這麼說,他還是爬上去了。
阿禿將他背起來,又叫了兩聲。
鄭康緊緊抓住它脖子上的毛,躬起上身,夾緊兩腿,一臉的如臨大敵。
逐晨心說他可千萬彆把阿禿的毛給抓下來了,否則要完,被鄭康情緒影響,也變得很緊張。
“它想帶你去餘淵,你給它指個路。”
鄭康點了點頭。
阿禿並不需要指路,它沿著正在修建的路線,直接奔跑過去。
逐晨擔心會有意外,回頭招了下手:“師父!我跟過去看看。”
風不夜未有阻攔。
修士們正在勞作,就見黑雛雞跟陣風似地從路邊跑過,龐大的身軀發出一聲聲地動山搖似的動靜。錯愣間,耳邊聽見一句猶如天外傳音的警示:
“讓開——”
眾人抬起頭,同時快速朝著兩側躲開。
隻見一道黑光似劍自西來,如穿雲破霧般盤旋在烈日之下。人影被籠罩在明暗相間的光色中,隻能窺見一抹模糊的輪廓。
隨即,一道金光劈開濃霧,如道道驚雷落了下來。那頻頻閃現又細若梨花的劍氣,聚在一起,就像下了場紛紛揚揚的光雨一般,壯闊非常。
眾人震撼失神,如魂魄被攝入劍陣,全然挪不開眼。
未幾,劍氣消弭,人影遠去。黑霧漸散,日光乍現。
透亮的陽光灑在一片鬆軟的土地上,將飛揚的細碎塵土照得閃閃發光。
眾人仍高仰著頭,麵對重新顯露的蔚藍天際,恍惚驚覺,原來天空是這樣明亮的嗎?原來今日蒼穹是這般明朗,一碧如洗,無半點瑕疵。
施鴻詞回味方才的劍招,手指發顫,嘴裡喃喃道:“原來這就是……劍破天光。”
這才是天下劍修憧憬之所在吧!敢與日月爭輝,敢與天地問道!
施鴻詞腳下發力,朝著風不夜追了過去。
·
餘淵的百姓們,今早一起就聽見外頭傳來嘈雜的響動。他們不能隨意出城,也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聽說,是朝聞在往餘淵修路。
販菜的老農將今日約好的新鮮蔬菜全部搬到城門口,再過一會兒,儘易宗的修士就該來領取了。
聽說,這些東西,是要送去朝聞的。
城中巡維的修士最近多了一倍,可肆意□□欺壓百姓的那幾個,都不見了。修士們說話的態度也好了不少,甚至偶爾還會上前幫個忙。
聽說,也是朝聞的人,替他們出的頭。
“你莫要張口不離‘朝聞’二字,那是個什麼地兒你不知道?天天往咱們餘淵來買菜,就說明他們那兒種不了菜!你能靠什麼吃飯?人仙君能日日花錢為你買菜,供你吃喝不成?”
“那裡統共隻有五十多人,到了夜裡,豈不跟個鬼城似的?地界荒涼,死了也不會有人知道。”
“魔物何其可怖?連餘淵的道長們都不敢出頭,誰敢住在那裡?等到冬天,就危險了。”
“張家小郎,帶人走了好一陣了,還未見他們回來過,你可彆覺得這裡離得近,去了怕是一輩子都回不來了。”
一群人坐在街口閒聊,嘴裡說的不離朝聞。
這樣的對話,每日都要重複許多次,最近更是頻繁。
他們不知朝聞是個什麼樣的地方,但從他們每日來這裡購買的吃食,以及餘淵宗修士的態度來推測,覺得他們現下應該過得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