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山道人, 並沒有什麼宗門歸屬,平日喜歡四處遊曆、撰寫遊記。他編製的宗門排行,在各大門派間流傳甚廣, 可謂權威。
隻是, 因他寫得詳儘,又不留情麵, 開罪過不少宗門。又因不勤於修煉,終日無所事事,生活過得很是窘迫。可謂兩袖空空, 三餐不繼。
他自己倒是挺喜歡這種飲酒隨性、無處不去的生活,若是沒人在後頭追著喊打那就更好了。
可遊曆過那麼多地方,都沒叫他尋到一個能讓他安心落腳的地方, 多少也是覺得有些孤寂遺憾的。不知到他臨老時,是否還要這樣隨風漂泊。
前段時日,他途經一座小城,聽裡麵的修士都在談及“朝聞”這個門派,說它如日方升、勢如破竹,前途不可估量。
幾人道,雖說朝聞地界荒涼,然掌門義薄雲天, 又有風不夜親自坐鎮,想來不出百年,定能成為南麵知名的大宗門, 或能成為第二個樸風宗, 帶領一眾大小宗門, 壯大起來,與北麵抗衡。
尋山道人聽笑了。
尋常新起的門派, 他是不會去看的,畢竟天下風雲詭譎變幻不斷,待過個幾十年,那些小宗門不定都直接消亡了。
而十個新興的門派裡,有九成都覺得自己能成為第二個樸風宗,還有一個更狂妄些,是硬著頭皮,直衝“天下第一大宗門”的名號去的,吹得久了怕連自己都信了。
隻不過,這回不尋常的是,吹這本事的不是朝聞自己的人。尋山道人覺得好奇,這才過來看看。想這朝聞若是徒有虛名,他便好好記上幾筆,嘲諷眾人。
一般的城鎮,界碑所在便是正門,尋山道人循著主路走了一段,卻不見多少人煙,心下已經開始失望。
連人都沒有的地方,如何能稱得上繁華?
尋山飲著酒,嘴裡小聲嘟囔,全是對朝聞的嗤笑。
不知走了多久,他終於見到除黃沙戈壁外的景象了。
尋山道人看見的正是魚塘與農田。一個在前,靠近河流,一個在後,綠植成蔭。
尋山大為驚奇,奔跑上前。
這般寒冷的季節,還有什麼靈果,是能生長得這般茂密的?那白白綠綠還帶點紅的鮮豔顏色,隔著幾百米遠也是極為醒目的。
他未注意到邊上的魚塘,隻當是尋常的養殖場,許是路過時腳步聲大了些,驚動裡在裡頭休憩的霸王,一條碩大的魚跳出水麵,弓起長尾,驚起滿塘水花。
尋山道人隻瞥見了一個巨大的黑影,被嚇得縮起脖子,脫口而出道:“龍王?!”
隨他聲音,那魚又一次躍出水麵,看大小竟有五六米長,近一米寬,一成年男性都未必環抱得下。且鱗片光滑,大而規整,極具規則,真有龍王的一分氣勢。
噫!
魔界邊緣這樣貧瘠的地方,也能養出這種魚,當真是了不得。
尋山道人不知自己腳步正在打晃,不由自主地遠離了魚塘。
也是他預判正確。在那大魚起落了兩次之後,吵聲驚醒了左右塘中的同類,那批堪稱健壯的大魚接二連三地表演起了躍龍門。粗粗一掃約有數十條。
尋山道人還是第一次見到這魚群炸鍋的盛大場麵,捂著胸口,心有餘悸,暗想要是被那魚的尾鰭拍上一巴掌,怕是大半個月都好不了了。這麼大的軀體,會不會吃人也說不定。
他狂跑了一陣,終於離遠了魚塘,到了農田邊上。
那一茬茬綠油油的樹苗,在他眼中變得尤為可親起來。
周圍一圈都打了柵欄,但高度不高,防不住人。尋山道人放緩腳步,看著裡頭一片鮮嫩欲滴的靈果,覺得喉嚨乾渴,想進去摘個果子吃。巡視一圈,都不見有農人在附近打理,倒是看見半截黑乎乎的身影。
尋山眼花,以為是某個農戶的衣袍,大叫了聲,問他這果子多少錢。
黑影的主人動了動,不斷後退,而後直起腦袋,露出自己小山般的身軀,朝尋山轉了過來。
尋山道友去過許多地方,自然也認得這是愛啄人屁股的黑雛雞。本就憔悴的臉龐這下更是退得沒有血色。
他道行不深,唯跑路在行,當即轉身就逃。
禦劍飛出不多遠,尋山終於看見了個穿著深色衣服的農戶。他跟見著親人似的,伸長了手叫道:“且慢!且慢這位郎君!”
那人已經停下腳步,靜候著他靠近。
尋山大呼:“你你、你……”
農戶扛著個鋤頭,見他嚇得結巴,失笑道:“慢些說,不著急。有何事啊這位道友?”尋山好不容易將舌頭捋順了,急促說道:“你們那田裡有魔獸啊!”
“是有啊。”農戶放下鋤頭,拄在地上,了然道,“道長,第一次來我朝聞吧?”
尋山道人驚魂未定地點了點頭,催促著他:“還不快去叫你們道長過來?你們田裡的靈果不想要了?”
“本就是給它們吃的,黑雛雞吃得不多。”農戶大笑道,“不知是誰又進去偷吃,下回還這樣,就扣它一顆。”
尋山道友腦子裡嗡嗡作響,將他的話反複理解了好些遍,才硬擠出一句話:“你們養魔獸?!”
農戶點頭,一副少見多怪的表情:“這有什麼好稀奇的?不也有人養貓養狗養靈獸?”
這哪能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