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她回到小院時,她肩上一縷黑發似的東西跟煙一樣飄了起來,順著昏暗的夜色,隱蔽地飛到高處的窗口,最後一圈圈纏繞在風不夜的手指上。
風不夜靠在窗台上,起先平靜地聽著,到後麵,讀到了些奇怪的東西,臉上開始浮出各種詭異的神色,饒是他也變色失態了一瞬。
他手指抽搐似的一跳,將那縷黑煙直接震碎,卻驅散不了他心頭的驚詫。
他覺得甚是荒謬,扯起嘴角哂笑,可是牽動了臉上的肌肉,又覺得太不自然。好像有一塊石頭落在了他心湖裡,小得看不見,偏偏在水麵上留下了點痕跡,讓他擺不出原先那種無波無瀾的表情來。
哪怕隻是一點點……
簡直是荒唐!
?
待到第二日日出時,逐晨已兩眼青黑,撐了整宿不敢入睡,生怕自己一時不查,左右屋裡的兩人就纏綿打鬥起來。梁鴻落習慣了在凡間行走,還能壓得住魔氣,風不夜是當真不行。何況他二人都算得上重症患者,何必互相傷害。
驛站大門“吱丫”一聲被推開,隨後重物落地的悶響接連響起,跟落棋子似的,一個接著一個,緊密不停。聽音色,又感覺丟進來的東西是什麼厚實的麻袋。
逐晨立即清醒了,懷疑魔修們是夜半閒得無聊,出去打劫了。匆忙趕到大堂一看,被大門口那平鋪開的“死人陣”嚇得頭皮發麻。
好家夥,不僅打劫,劫的還是人?
刺眼的光亮從大開的門口泄進來,背光處,管事與幾位雜役相繼出來,他們朝地上看了兩眼,不見驚慌,邁著小碎步繞過人山,貼著牆角走到裡側。這群人雖整宿未睡,臉上帶著汙漬,有些灰頭土臉,可眼睛明亮,臉色紅潤,揣著手一路走到樓梯口,朝逐晨莊重一拜,感激道:“多謝仙君等人替我千仞剿匪!”
逐晨都要犯迷糊了:“剿匪?!”
管事用力點頭,臉色樂嗬嗬的:“仙君身邊的這些勇士,可都是好身手哇!昨夜直入敵軍大營,二話不說,就將敵人打得跪地求饒……”
他半途停了下來,大約覺得“二話不說”這個詞太不寫實,趕緊修改了措詞,說:“道君們一番苦心教化,偏這群匪徒不識好歹,雙方便起了衝突。幾位道君勇武難當,經一夜辛勤奮戰,將大片山區中的匪徒儘數捉拿!幾位英雄,皆是千仞宗百姓的救命恩公啊!”
逐晨按住額頭,有好些問題想問。比如這群匪徒是從哪個片場跳出來的。這誇張的台詞又是哪個不要臉的家夥叫他背誦的。抬眼看見夜傾等人一臉等誇地站在牆角,又覺得都不大重要了。
逐晨指著麵前一幫被捆得嚴實,還在喘氣,順便扭動的匪徒問:“這在地上擺個陣是……能召喚什麼嗎?”
管事沒有原則地接話:“彰顯公義?”
逐晨:“……嗯。”
管事恭順地說:“本是想先帶他們去遊街的,可幾位俠士心中惦念著仙君,說帶他們回來給您看看,讓您決定如何處置。”
幾句話裡,對魔修不知道換了多少個稱呼。這不著痕跡溜須拍馬的功夫可真是高超。
逐晨想了想說:“你們原定如何處置就如何處置吧。他們不是我朝聞的人,也不是在我朝聞作惡,不必由我決定。”
“好。”管事鞠了一躬,“小的已去彙報掌門,稍後便到。仙君起早了,要先吃早飯嗎?”
廚子這才想起正事,一拍腦袋道:“還沒來得及準備!仙君莫怪!”
門外傳來一道因激動而變得結巴的吆喝:“我我我的攤子上有!芝麻餅嘞!”
“肉……牛肉麵!”
還是些什麼聽不懂的食物。
逐晨這才發現,門檻外頭還擠著一大群人。
他們不敢站得太近擋了光線,因此逐晨隻看見一個個努力往驛站裡頭探視,又互相拉扯著朝邊上退去的模糊人影。
管事征詢地看了眼逐晨,再一鞠躬說:“走卒販夫粗鄙,不知禮數叨擾了仙君,不過都是好意,要不您順道嘗嘗?這些是千仞宗百姓常吃的東西,味道還算不錯。”
逐晨哪會客氣?豪氣一招手:“那就嘗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