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他的長女,是他第一個孩子。
林大河仍舊記得,囡囡出生時,那麼小小的一個,皮膚紅通通又皺巴巴的,隻知道閉眼咧嘴哭嚎。
比起爹娘不喜孫女,他卻十分喜歡自己這個閨女。
待在家裡時,恨不得時時抱在懷裡疼愛著。
隻可惜,一場風寒沒及時醫治,孩子就沒了。
自那日之後,他為何會從一個隻知道給家裡掙錢的勤快好兒子,變成一個什麼都不做,時不時諷刺的壞兒子?
風寒是世哥兒從鎮上帶回來的,感染回家,爹娘急得不行,怕村裡的赤腳大夫醫治不好,專門請了鎮上的大夫上門看診。
可他家囡囡呢,被世哥兒感染上,夜裡發熱。
他和孩子娘急得不行,找了赤腳大夫倆來看,吃了藥一直沒退熱,他求著爹娘給他銀子,去鎮上給囡囡看病。
爹娘拒絕了。
哪怕爹娘手裡的銀子有一部分是他辛苦掙來的,都不願意拿出其中的一點給囡囡看病。
理由也很簡單,孫女沒有孫子的金貴,哪裡值得他們出銀子。
最後他從其他人那借來銀子送囡囡去了醫館,隻可惜拖得時間太長,努力了不少日子,欠下不少銀子,囡囡還是沒能活下來。
那之後,他第一次對爹娘暴怒,怒到差點沒和爹娘以及大哥一家打起來。
甚至恨不得……和他們同歸於儘。
隻是在鬨的途中,孩子娘昏迷被查出有了身孕,村裡人安撫說這是囡囡轉世來了,他信以為真,結果第二年生了個臭小子。
林大河抹了把臉,這些過往其實他不是太想回憶。
就是看到三弟如今的情形忍不住想起,他會勸導三弟,其實也是欠了三弟妹一個人情。
那時候,三弟去外做活並不知道家中情形,三弟妹見爹娘不願意拿出銀錢,悄悄將陪嫁帶來的一根銀釵給了他,讓他拿到鎮上當了換銀錢。
這也是為何會提點三弟的原因。
隻可惜,三弟是個榆木腦袋,誰勸都沒用。
不過也好在,現在醒悟也不晚。
“對了,這次掙了不少銀子,你得藏著些,千萬彆讓爹娘知道。”林大河叮囑著。
雖沒具體數過,但還真掙了不少,要是被爹娘知道,保準會要了去。
他忍不住歎氣:“還不如早些分家,省得他們時時盯著你的荷包。”
林戚倒是不急,分家太快多沒意思。
林大河將裝著銀錢的荷包遞過去,“你們不是還要去夫子那麼,早些過去,彆讓夫子等急了,等我這邊賣完,就過去找你們。”
林戚沒拒絕,隨意說了幾句後,就帶著閩哥兒離開。
林大河繼續擺著攤,不是所有東西隨意編造些故事就能把價錢抬上去,有些太常見的物什是怎麼編都賣不出去。
畢竟也不能把所有人都當傻子。
蹲在攤位邊又賣了一兩個時辰,三個竹籃裡的小玩意賣得隻剩下半個竹籃,見天色不早,林大河便背著竹籃收攤。
三弟夫子家在何處,林大河也知道,等剛剛走到巷子前,就看到三弟和閩哥兒的身影。
在他們旁邊還有個書生裝扮的男子,這人臉上沒有書生常見的傲氣,反而帶著敬仰?
等會兒……
敬仰?
為何一個童生要用敬仰的神情望著三弟?
“明日你早些來,我帶你去見見我老師,以你現在的進度,我都沒什麼能教你的了。”張翁感歎著,本隻是想為娘子掙點藥錢,沒想到收到的學生居然是個神童。
大齡的神‘童’。
“那便多謝先生了。”林戚雙手抱拳行了個禮。
張翁趕緊錯開身子,他擺手道:“可彆再叫我先生,明日後咱們或許就是同門師兄弟。”
兩人說著話,一旁的閩哥兒有些悶悶不樂。
讀書識字唯一讓他覺得高興的地方,就是在夫子這能喊三叔‘師兄’,他們就是平輩的了!
結果這才沒多久,三叔和夫子成了平輩,他和三叔又差輩了。
又聊了幾句,和張翁告彆後,兩叔侄走出巷子。
林大河跟著上前,一臉驚訝的道:“這怎麼回事?”
怎麼聽著,夫子是覺得三弟很有能耐的意思?
“爹,我早就跟您說過,是您自個不信。”閩哥兒翻著白眼,他不止一次在爹娘麵前說三叔特厲害,偏偏沒一個人信他。
“當真?”林大河還有些懵。
閩哥兒引以為傲,挺著胸脯就道:“當然是真的,夫子說以三叔的才學,就算考不中狀元,一個區區秀才是絕對能有的。”
林大河咂舌,早知道這樣,三弟就應該早點去讀書識字啊,倒是便宜了世哥兒,供了這麼多年什麼都沒供出來。
不過想想爹娘把垃圾當寶,又把寶當垃圾他就覺得解氣,哼聲道:“爹娘要是知道,看他們會不會後悔。”
“他們不會信。”林戚開口。
林大河也想起了這段時間,每回三弟回家說起,家裡都是嗤鼻不信,“你要是露兩手,他們不得不信。”
林戚攤手,“可我為何要他們信?”
林大河一怔,有些沒反應過來。
如果爹娘要是真知道,那豈不會後悔死,早點讓三弟去讀書,家裡定會改頭換麵,被外人羨慕敬仰。
不像現在,世哥兒屁本事都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