淅房?
淅房裡待著得宮女太監都是最奴,乾得全是最苦最累的活,一旦進去就沒有再出去的機會。
“娘娘,娘娘您救救奴婢,娘……唔唔唔。”
話還沒說話,就被幾個嬤嬤捂著嘴帶了出去。
等人離開,屋子裡麵尤為的安靜,每個人都下意識的放緩呼吸聲,就怕惹得坐在首位上的皇上不高興。
喜妃這會兒,雙膝跪地,不在擺弄著一個好看的姿勢,顯得十分的恭敬老實。
將她身邊的宮女罰進淅房。
這何嘗不是打她的臉?
向來對她恩寵的天子,卻在這麼多人麵前打她的臉,自然不是好兆頭。
林戚看了她一眼,挺滿意她的識趣。
隨後看向另一側,周皇後仍舊筆直的站在原處,她身後的幾個宮女嬤嬤臉上或多或少帶著些訝異,可唯獨周皇後臉色絲毫沒變化。
周皇後不是沒驚訝。
隻不過驚訝之後又覺得沒什麼好好奇。
當年站在城牆,這個男人握著她的手,說與她共擁天下。
可不到一年的時間,便被進宮的妃嬪迷了眼。
看著皇上這般對待喜妃,何嘗不就是當年皇上這般對著她?
前夕還滿滿的柔情愛意,後夕就冰冷如一個陌生人。
“柔淮。”
周皇後猛地抬眸,直直的望著麵前的男子。
她一時之間有些想不起,皇上有多久沒叫過她的名了?
這些年來,好像都是以‘皇後’稱呼著她,已經好久好久沒人叫過她的名,都感覺快要忘記了。
出神隻是一瞬間,周皇後行了個禮,“臣妾在。”
“你身為皇後,自然得約
束後宮,喜妃如此不成體統,在朕麵前哭哭啼啼像什麼樣子?”林戚沉色。
這話像是在嗬斥周皇後,可誰都能聽出這是皇上對喜妃的不滿。
跪在地上的喜妃也是,聽到之後隻覺得眼前一黑。
不成體統?
皇上對她的評價居然是這四個字,還是在這麼多人麵前所言,這要到了明日,將傳遍整個後宮,屆時無數人看她的笑話。
不對。
不用明日,不出一個時辰定會傳出去……
周皇後略顯一些詫異,她再次行禮,“是臣妾失誤。”
“既知道是失誤,便將喜妃帶去好好教導,都已經是三個孩子的母妃,哪能這般迷迷糊糊?省得他們三跟著學些陋習。”林戚說著。
隨著他的話,喜妃身形都在發顫。
陋習?
皇上這是說,她教不好孩子嗎?
周皇後領了命,等皇上離開後,她看著跪在地上的喜妃,也沒什麼幸災樂禍的表情,而是淡淡的道:“喜妃應該是聽到了,本宮會收拾出一間屋子,每日你便過來待上兩個時辰吧。”
說完,也不在理會她,帶著人離開。
等皇後離去,喜妃身邊的宮女才敢上前攙扶著,臉上帶著焦急的神色,“娘娘,您沒事吧?”
喜妃咬著牙。
她沒事嗎?
她怎麼可能沒事?
在前朝,她就是京城才女。
嫁給一個草包皇上她已經夠委屈的了。
如果沒改朝換代,以祖父的官位她極為可能進宮給新皇當皇後,至於落到現在當一個被壓製的妃子嗎?
更慪人的是。
皇上居然還要讓一個粗鄙的鄉下婦人教導她?簡直可笑,她可是記得,周柔淮在當上皇後時,連大字都認不得幾個。
這種婦人有什麼資格教導她?!
正是因為這樣。
喜妃隻覺得臉上燥熱。
因為有皇上的獨寵,後宮之中不少人等著看她笑話,她已經能想象到,當眾妃嬪聚集在一起,會有多少人嘲笑著她。
“不想,這幾日不能走出宮殿。”喜妃說著,她對身邊的宮女道:“你去請太醫,就說本宮病了。”
“娘娘,不可。”一旁的嬤嬤連忙道。
喜妃怒道:“有什麼不可?難道你不知一旦本宮出現在那群賤人麵前,將會收到怎
樣的嘲笑?”
她無法承受這個。
本就是天子嬌女,不管去到哪裡都是仰慕、羨慕的對象,讓她如同落水狗的般出現在眾人麵前,她無法做到。
喜妃緩緩的站了起來,她轉身望著門外。
她也不相信,皇上會突然那般無情,明明就在先前,皇上的眼眸中還帶著心疼,突然轉變態度肯定是有原因。
雖然不知道是什麼原因,但她不相信苦肉計,引不起皇上一丁點的疼惜。
隻要皇上還疼她,她就能再獲得恩寵。
然而喜妃不信皇上會那般無情。
周皇後卻覺得不意外。
一夜之間變了情,這種事她也經曆過,當時她也認為皇上不可能那麼絕情,所以她等了也努力試著去挽回了,最後的結果可想而知。
並沒能如她所願。
後宮的人越來越多,她的心就越來越涼。
她沒跟任何人提起過,早知道如今,她會不會後悔著當年拉著皇上一起掀杆起義?
沒錯。
是她提出來。
前朝皇帝昏庸無能,民不聊生,那一年不知道有多少人餓死。
當時他們不是第一批造反的人,是在一家人都快要餓死的時候,她對當時還是農家子的丈夫說著,要不要一同。
不求榮華富貴,隻求全家能有口飽飯吃。
周皇後想著,當時的她可真夠大膽,為了一口吃食能跟丈夫說那些話。
同樣,為了活下去,她絞儘腦汁為丈夫出謀劃策,不知道多辛苦才走到現在。
本以為總算是能輕鬆一下。
能過上安穩的日子,不用發愁餓著肚子,還有著至高的權利。
那時,當站在城牆之上,聽著丈夫對她的承諾時,她覺得死都值得了。
可現在。
她真的後悔啊。
早知道會是現在這樣,倒不如在當年餓死算了。
不用像現在。
丈夫成了彆人的丈夫,和彆的女人有了孩子,恩愛的如同一家人,完全沒她什麼事。
而自己呢?
獨守著這麼大的宮殿,卻隻覺得無比的寂寞。
還有祖沐,她這輩子最對不起的就是這個女兒。
明明是最尊貴的公主,卻因為被皇上忌憚,隻能活得小心翼翼,就連婚事,也被逼著嫁給了自己並不是很鐘意的男子。
可喜妃的
女兒呢?
她不止一次看到皇上抱著她,對她說著,要挑選出世間上最優秀的男子,讓她一輩子尊榮。
可笑。
簡直是天大的笑話。
可偏偏,她每每想起就覺得心裡發酸。
“嬤嬤,你明日出宮去趟公主府上,看看祖沐過得好不好。”周皇後對著身邊人說著,她道:“並將本宮先前備好的東西一並帶上,都給她送過去。”
馬嬤嬤應了聲。
周皇後又頓了頓,“讓她……讓她好好的過日子吧。”
馬嬤嬤看著主子這般有些難過,她輕聲的道:“娘娘既然想公主,不如讓她進宮來看看娘娘?”
周皇後沒有遲疑的搖了搖頭,“不了。”
馬嬤嬤輕聲歎了歎。
打從公主成婚之後,主子就覺得自己虧欠了公主,很少宣人進宮看看。
雖然不長見麵,但時不時都會送些東西出宮。
公主成婚半年不到,她就帶著主子準備的物什出去好多回。
次日。
馬嬤嬤清算著物什,剛想著出門時,就看到喜妃宮裡的小太監跑了過來,她湊過去一聽,就是冷哼一聲。
昨天皇上讓喜妃來受教導,今日喜妃就病倒了。
不管是不是真病,但絕對不是巧合。
不在多留,帶著人和物什便出了宮。
公主府離宮門不遠,剛剛走近街道,就看到公主翻身上馬,馬嬤嬤連忙小跑過去,走到她馬前行了個禮,“公主。”
林祖沐見到她,冷冽的臉上才浮現出一絲笑意,“馬嬤嬤,母妃又讓你送物什來了?”
“回稟公主,都是皇後娘娘親自挑選。”馬嬤嬤回話完,看著公主的打扮,她問道:“公主這是要出門?”
林祖沐點了點頭,剛剛浮現的笑意收斂著,她道:“父皇召我入宮。”
“皇上?這……皇上為何召您入宮?”馬嬤嬤有些著急。
林祖沐搖了搖頭,“不知。”
“那奴婢與您一同進宮吧。”馬嬤嬤趕緊著道。
林祖沐有些好笑。
不過就是進宮,至於這麼緊張嗎?
要知道,那裡本該是她的家呢。
可不怪馬嬤嬤緊張,宮裡但凡聰明點的人,都能看出皇上並不喜歡長公主,每次召公主見麵,都不會有什麼好事。
要不是公主自己立得
起來,再加上有皇後撐著,一些不識好歹的奴才還得克扣公主的東西呢。
也不知道公主進宮的事娘娘知不知曉,她得跟著回宮,稟告娘娘。
將東西交給公主府的人處理。
馬嬤嬤還沒歇歇腳,又跟著一同進了宮。
進宮之後,直接回了皇後娘娘的宮殿,在離開之前她還特慎重的跟公主說著,她一定會帶著娘娘早早趕過來。
林祖沐不知該笑還是該憂傷。
不過是去見父皇,又不是去深山野林中會碰到野獸。
再說了,就算是碰到了她也不會懼。
想想年幼時。
父皇對她還是十分的喜愛,她要學武,父皇都是眉頭不眨一下就答應。
等長大後,當看著她腰間佩戴著長劍,父皇卻嗬斥她不像樣子,既是女子那就得有女子的模樣,不用弄得粗鄙不堪。
瞧瞧。
自己最敬愛的父皇,對她的評價卻是粗鄙不堪。
多麼令人傷心啊。
走到宮殿前,由太監直接領進門。
林祖沐垂著頭行了個禮,恭敬的說著話。
一舉一動,讓人找不到錯。
就這般瞧著,倒像是個很溫順、很懂禮節的新婦。
林戚道:“抬起頭。”
林祖沐抬起了頭,眼珠卻微微向下,沒有直視麵前的君王。
哪怕是她的父親,卻也是君王,按規矩是不能直視。
直視,那便是沒規矩。
父皇既然想讓她做一個規矩的皇女,那便做吧。
林戚見她這般,沒在說話,而是從椅子上起來,一步一步走到她的麵前,先是看了看她的腰間,開口道:“朕記得你有把好劍?”
“回父皇,是的。”林祖沐柔聲說著,話裡少了些冷冽的味道,但又多了些生疏。
林戚沒問為何沒見再佩戴過。
而是道:“你跟朕來。”
兩父女一前一後,朝著原身的庫房而去。
庫房裡麵放著的都是奇珍異寶,全都是世間極為難得的寶物。
唯獨掛在牆上的一把長劍。
很是尋常,就像是街邊隨處都可見到。
也不是像。
而就是。
當年原身造反,連飯都吃不上,更彆說打造兵刃。
這把長劍,還是原身殺掉第一個人,從那人身上搶了過來。
打從那之後,原身就是帶著這
把長劍一步步登上了皇帝的寶座,由此可見,這把配件有多重要。
價值雖然不高,但在某種意義上,卻是無價之寶。
林戚指著這把長劍,他問道:“還記得這個嗎?”
林祖沐抬眸,她看著牆上的長劍,心裡回答著,她怎麼可能忘記呢?
記憶中,父皇是什麼時候對她產生間隙?
就是因為那個時候的她,以為真像父皇所言,隻要想要什麼就能得到什麼。
當知道這把長劍的來曆之後。
她想都不想,就開口要。
她說,她想和父親一樣,當一個英勇的戰士,當一個令人憧憬的人。
想想那個時候的自己真的可笑。
一個女兒身,就算再聰慧再有勇有謀、心中再有野心又能如何?
就該一輩子藏著,或許她還不會被父皇厭惡。
可那個時候的她太傻,居然就這麼直白的說了出來,到現在她都還能記得,父皇遽然一變的臉色。
“朕還記得,那日炎夏你還向朕要過這把長劍。”林戚微微抬著頭,視線也是落在長劍上。
放置了這麼多年,哪怕專門有人保養擦拭著,卻總覺得沒了原先殺敵時來得鋒刃。
林祖沐側頭,此時的她也顧不上不能直視著君王。
她有些不明白父皇為何要對她說這個。
難不成還在警告著她,不能再起不該有的心思?
可這些年她低調的還不夠多嗎?已經很順服父皇的話,當一個該有女子的樣的人。
順從的放下喜歡的兵書,換成了女書。
脫下輕簡的服飾,換上精致豔美的宮服。
甚至還將所有真愛的兵刃藏在箱底,還嫁給了一個自己並不愛的男子,過著所謂‘相夫教子’的生活。
這些還不夠嗎?
林戚側身,看著身前的女子,他再一次問道:“回答朕的話,你現在還想要嗎?”
袖擺下的手攥緊,林祖沐直視著麵前的父皇。
在這個時候,她最聰明的做法,就是垂下頭跪在地麵,懺悔著她不該有這個心思,並告訴父皇,當年不過就是一句玩笑話。
可她不想……
就因為她是女兒身,所以連想都不敢想嗎?
她要是沒爭奪的能耐也就罷了,世間不允許也就罷了,眾人都覺得她異想天開也就罷了。
可為何,連奢望一下都不行?
林祖沐張開口,她不帶一絲得畏懼,反而帶著些笑意,她輕聲卻又慎重的道:“我想,一直到現在,就沒停下過這個想法。”
說完之後,隻覺得無比輕鬆。
她筆直著站著,等待父皇的怒火。
卻不想。
等了好一會兒。
才聽到父皇輕輕地‘哦’了一聲。
沒一點不滿得語氣,也沒半點憤怒,讓人十分的不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