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在梧桐樹交錯的枝乾上行走,及至最高的一簇樹冠,重重火紅的樹葉鋪散開來,像一朵熊熊燃燒的火蓮,而在那朵火蓮中間,盤坐著一道白衣人影。
樂小義見過這個人,是她爬上神凰山的那一刻,出現在她眼前的白衣人。
領路的童子在白衣人麵前跪下,恭恭敬敬地喚了聲“神凰大人”。
原來此人就是神凰。
樂小義上前兩步,不顧雙膝的傷,再次跪下,神態虔誠地俯下|身去:“樂小義拜見神凰大人。”
神凰已經了解樂小義的來意,他麵無表情地招了招手,一簇梧桐葉托著姬玉泫落在樂小義身邊,不等樂小義再開口,他便拂袖道:“從哪兒來,回哪兒去,此女,本座不救。”
樂小義瞳孔一縮,不知何處來的一股力量推著她後退,那一朵紅蓮和紅蓮中靜謐的白色身影離她越來越遠。
“神凰大人!”樂小義一聲呼喊撕心裂肺。
可她隻能眼睜睜看著自己和姬玉泫被推離神凰山,回到山腳下,先前付出的血和淚都成了一場空。
最後,連神凰不肯搭救姬玉泫的緣由,她都不知道。
樂小義目光呆滯地跪在神凰山山腳,兩隻金羽鳳凰守在山門旁,周身環繞著可怕的氣息,樂小義若敢硬闖神凰山,隻有死路一條。
琉璃降落在她身邊,歎息地看著她,無奈道:“回去吧。”
顯而易見,神凰拒絕了樂小義的請求,它也沒有彆的辦法了。
樂小義雙手掩麵,背脊佝僂,伏在地上蜷成一團。
琉璃金色的眼眸流露出不忍與憐憫。
“我不走。”樂小義顫著聲開口,她握住姬玉泫的手,對琉璃道,“我就跪在這裡,如果我也死了,麻煩你找個地方把我們埋了,什麼地方沒關係,請一定,將我和她葬在一起。”
琉璃見她心意已決,再勸也沒用了,便答應下來。
樂小義直挺挺地跪在山下,有時候撐不住,身子一歪暈過去,等她醒來,又接著跪。
她沒有哭,也沒有鬨,但那挺直的脊梁不論日升月落,始終堅守在山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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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那孩子已在山下跪了兩個月了。”紅衣童子躬身一拜,“不吃不喝,滴水未進,恐怕下次再倒下,她就起不來了。”
座上白衣人影數著座下的蓮瓣,閉上眼:“倘若這一次,她還能再起來,就讓她上山。”
樂小義一頭栽倒,意識混沌,腦門磕在沙地上,都感覺不到痛。
琉璃再次來到她身邊,提著她的衣領,試圖將她喚醒。
可樂小義蒼白的臉孔毫無血色,氣息也幾近於無,琉璃感覺到它和樂小義之間的聯係越來越微弱,幾乎下一刻就要消失了。
一聲歎息之後,紅光一閃,琉璃搖身一變,化作一個七八歲的紅衣小姑娘,柔白的五指掰開樂小義的嘴,捏碎一枚旭陽果,將果子的汁水滴入樂小義口中。
樂小義在渾渾噩噩的疼痛中轉醒過來,她還在神凰山的山腳下,姬玉泫躺在她身邊,琉璃不知去了何處,一切如常,她仍然沒有得到神凰的恩準。
她撐著胳膊坐起身,不知是何緣故,破損的五指和膝頭的傷都好了,也許這一次,她跪的時間能更久一點。
懷著不屈的信念,樂小義再次挺起背脊,端端正正地跪好。
這時,山門後出現一道熟悉的身影,先前引路的紅衣童子來到山下。
樂小義精神一振,朝童子膝行兩步,懇求道:“閣下!請求閣下帶小女子再見一見神凰大人!”
童子拂了拂袖,朝樂小義拱手:“跟我來吧。”
樂小義大喜過望,能上山就代表著有機會,她立即抱起姬玉泫,跟在童子身後走進山門。
踏入山門的一瞬間,樂小義眼前景物一變,等她反應過來,才發現那一刹那,她就從山腳下來到神凰居住的地方。
所以,能不能,願不願,隻在神凰一念之間。
蓮台上的神凰睜開清冷的雙眼,如高高在上的神祇俯瞰著座下卑微的樂小義,漠然道:“生死有命,逆生死傷天和,你若要救她,可曾想過自己會付出怎樣的代價?”
“什麼代價我都能接受。”樂小義俯首,將額頭抵在冰冷的梧桐木上,“她是為了救我才死的,隻要她能活,我願將這條命,還給她。”
樂小義眼裡蓄上淚水,哽咽著,將最後一句話說完:“如果,神凰大人救她,而我將死,我有一個不情之請,萬望神凰大人答應。”
“什麼不情之請?”神凰問她。
“求大人,抹除她關於我的記憶,不要讓她再為了我……犧牲她自己。”說完這句話,樂小義肩膀抖得厲害,她得用儘全身力氣,才勉強不讓自己哭出聲來。
如果是神凰,這個請求雖然離奇,可樂小義相信,他一定做得到。
讓姬玉泫,忘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