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的聲音傳出很遠,卻沒有任何回音,她也不急,回到樂小義身上短暫休憩。
叢林中的霧氣越來越濃鬱,遠處似有烏鴉的啼鳴,不知名的鳥兒撲騰著翅膀,在黑暗的樹影間穿梭。
一道道漆黑的影子從四麵八方向神碑聚攏,幽綠的瞳孔中閃爍著詭譎而陰鷙的冷芒,它們悄然逼近,鎖定神碑旁那道纖瘦的身影,警惕卻貪婪。
這女娃娃身上流淌的血,有一股異香,對這些深淵中誕生的怪物有著無法抗拒的吸引力。
琉璃目光一掃,冷冷道:“同樣的話不要讓我說第二遍。”
下一瞬,赤紅之炎牽出長線,首尾相接,化作一道圓環,頃刻間擴散開去,藏匿在神碑四周的妖物還沒來得及靠近,便被一把火燒成灰燼。
片刻寂靜之後,一股股森黑的氣息從地底翻卷上來,在不遠處形成一汪粘稠如黑泥的東西,隨後,那黑泥向上生長,逐漸改變形狀,當那一層黑泥剝落,出現在神碑前的,是一頭豹首人身的妖物。
“赤炎琉璃鳳。”豹首人身的怪物嘴裡發出古怪的聲音,吐出來的竟然是人類的字句,語氣輕蔑,“叛徒之後,也敢來此耀武揚威。”
“話不要說得那麼難聽,當初之事真相究竟如何,你我皆未可知。”琉璃赤金的眼珠轉了轉,盯著不遠處的黑豹,“總之,這個人類你不能動。”
“為什麼?”怪物發出難聽的譏笑,“因為她是你的主子?你們的先祖當初就是這樣跪軟了膝蓋骨,堂堂神凰後裔,竟甘心為奴。”
“嘴巴放乾淨點,不然你們好不容易保留下來的一絲血脈,將因你的無禮而葬送!”琉璃的聲音更冷,漠然斥責。
魔豹一聲冷哼:“毛都沒長齊的丫頭,也敢口出狂言,此女神魂能驚動神碑,想必體內有神族之血,血脈純度還不低,應是宗室之人,可為何……”
“住口!”琉璃突然抬高聲音,厲聲喝斷魔豹的話頭,“當初一戰將你們魔豹一脈打成傻子不成,什麼話都敢說?!”
魔豹眼珠子一轉,像是明白了什麼,冷笑:“你帶她來這裡的?”
然而琉璃卻否認道:“不是我,是她自己找來的。”
“嗯?
”魔豹麵露狐疑之色,“她一個血脈沒有覺醒的人類,怎可能誤打誤撞找到這裡來?”
神碑外有結界,阻止一切試圖窺探神碑秘密的生靈,若說依靠自身實力找來的人類也不是完全沒有,前幾年便有一個身懷神凰血脈的姑娘闖入結界,那女孩兒來時比此刻昏迷在神碑旁的姑娘還要年輕一些。
但是,那個姑娘在結界內晃悠幾天,沒有發現神碑,隻是與魔豹照麵,交了一番手,受了點輕傷,及時撤退走了。
這次卻是離譜,樂小義一來就發現了神碑,倒像是提前就知道神碑的存在,刻意找來似的,魔豹都沒來得及阻止她。
琉璃沒吭聲,它知道是怎麼回事,但它不能說。
那個東西,提都不能提。
它不知道樂小義如何得到此物,但此物既然在樂小義身上,就足夠它壓上一切。
魔豹沒有等來琉璃的回答,想來如果是琉璃做的,以赤焰琉璃鳳的高傲,不至於不承認,他便沒再揪著這話題不放,轉而問道:“這個人類如此孱弱,你就任由她進入神碑?”
在魔豹看來,樂小義進入神碑純粹就是在找死,即便在上古時,神界那些魂元境以上的大能都不敢毫無戒備地切斷魂魄與身體之間的聯係完全沉入神碑。
因為神碑中時空廣闊,很容易迷失,一旦魂魄於肉身失去聯係超過一定的時間,肉身就會死亡。
而樂小義不過骨元境修為,魂魄和肉身分開的時間不能超過兩天,現在已經過去一天一夜,再這麼下去,她必死無疑。
“她不會迷失。”琉璃道。
這一點,琉璃堅信無疑,樂小義心裡住著一個比她自己還重要的人,她不會放任自己的神魂遊蕩在天地之外,久久不歸。
魔豹輕飄飄地掃了樂小義一眼,並不相信琉璃空口無憑之言。
·
神碑界內,樂小義坐看滄海桑田。
時光匆匆流逝,天地變遷,無數人來了又走,地上屍骨堆疊,腐爛,再埋入泥塵之中。
在這片天地之中能看到過去,那能否窺見未來?
樂小義心思一動,時光流逝更快,但依然看不見儘頭。
感覺已經過去很久很久,即便如此,她眼前流淌的時光,仍隻是這片土地曆史長河中
很小的一段,厚重的滄桑感感染了她的心扉。
她想到了法旬大師的死。
修為那麼高的人,死後也隻能化作一抔黃土,肉身湮滅,魂魄投入輪回之中,千生萬世,無止無休。
她以前聽說書的人講,人死後,前世的記憶就會消失,但有些人,即便死了進入輪回,三魂七魄被打散重聚,通過後世不斷修行,以高深的修為卜算前緣,也能找回一部分前世的記憶。
那麼,有沒有人,每一世都執著於想起前世,每一世的修行,都是為了尋根。
可是,每一次在娘胎裡凝練新的肉身,由身生父母賦予新的身份,經曆一段嶄新的人生,即便回想起往世塵緣,那也不再是原先那個人了。
魂魄還是那個魂魄,可被輪回剝離的部分煙消雲散,新長出來的東西填滿空缺,每一世都在變。
所以,人一輩子,就是一輩子,哪怕世有輪回,一生還是一生。
莫執著於生生世世。
她的這輩子,不求往世因果,隻願與姬玉泫長相廝守,悲喜憂樂都能與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