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風吹,新年到。
今年的新年有些不一樣的地方,早在十二月時村裡就有消息,說是在正月初七那天村裡會放電影。
電影哎!
宋禾初次聽到這個消息時眼睛都直了,無比期待這天的到來。
夜晚降臨,今日禮堂分外熱鬨。
“快些走了!”宋禾著急催促,“米寶出門看電影帶啥口哨,人家看得正起勁兒時,你要是敢發出聲音會挨揍的曉得不?”
“還有小妹,彆臭美。大晚上辮子編得再好看也沒人能看得到。”
宋禾站在門口氣得叉腰,發現小孩越大還越不好管了,脾氣變犟,主見也越來越多。
“還有你大娃!你那一袋袋零食帶去乾啥?”
“賣呀,今天可是賺錢的好機會!”
宋禾奔潰扶額,啥小孩啊這是,一天天的不消停。
黑暗的路上米寶緊緊牽著宋禾的手:“姐姐,我帶口哨才不是為了玩呢,我是為了安全。”
宋禾摸摸他頭上的小卷毛:“這話怎麼說?”
米寶牢牢握著口哨,“今天人太多了,萬一我走丟了,姐姐找不到我怎麼辦?”
他是個謹慎的小孩,自從聽了各種故事後出門一定要做萬全的準備。
宋禾發覺小孩子想法是真的很古怪,找不到人就回家唄,回家總能找得到人了。
不過帶就帶了吧,這個口哨也是米寶自己的。
原先隻給大娃幾顆糖,如今大娃已經幫他掙了一個口哨出來。
禮堂十分昏暗,李隊長拿著手電筒站在舞台上:“都找個位置坐好,彆再走動了。”
頭一回看電影的村民們都很激動,說話聲讓整個禮堂鬨哄哄的。
電影放映設備在人群的背後,宋禾走到旁邊觀察一會兒,沒覺得有啥意思後又坐回座位。
小妹反而蹲在旁邊目不轉睛的盯著看,和電影內容比起來,這個放映設備讓她更感興趣。
舞台上掛了一張白布,突然間,白布亮起,有畫麵漸漸出現。
無論李隊長怎麼喊都安靜不下來的人群,在這瞬間鴉雀無聲。
宋禾注意力一下子被電影拉了過去,不到一分鐘,她就曉得這是啥電影了。
《永不消逝的電波》啊!
大名鼎鼎的電影!
她記得特彆緊,這部電影是58年上映的,在她穿越之前的那個月還複映過一次!
頓時間,宋禾興趣被拉滿,心中湧起一種彆樣的感覺。
仿佛兩個時空重疊了,自己依舊是幾十年後的那個宋禾。
整個禮堂十分安靜,半點聲音都沒有,在場人都沉浸在電影當中。
“同誌們,永彆了,我想念你們。”
李俠把電報稿吞入口中的那一刻所有人流下眼淚。壓抑的嗚咽聲越來越大,年紀大的老人更是放聲大哭。
隨後站起身罵叛黨罵姚葦,把禮堂中的小娃娃們嚇得動都不敢動。
這部電影遠大家沒看過癮,吵著鬨著要再播放一遍。
“隊長,去說說,咱們還想再看一遍!”
“是啊是啊,不是說今晚放映隊的人是住在村裡的嗎,所以再放一遍吧。”
李隊長沒辦法,連他媳婦孩子以及孫女都鬨著要再看,隻能認命的去和放映隊的人溝通。
禮堂中其樂融融,可在村口處卻有危險在逼近。
“老羊你他娘的小心點,這個村有個老頭愛在村口,你彆被他瞧見!”
一個光頭男人急急忙忙抓住前邊的男人。
老羊身形一縮:“不是說那老頭都半截身子入土了嗎,怕個屁!”
光頭揮起手拍他後腦勺:“那老頭有狗,狗嚇人得很。我上回要是再晚一步,保準得被那條狗咬到。”
年節期間,是最好拐孩子的時候。
他是外省人,聽同行提起過平和縣的李家村。說是這個村莊彆的不多,就小孩多。如果布置的好一些,彆說一兩個孩子,就是三四個都能抱走。
光頭想乾票大的。
年過完,兜裡實在是沒什麼錢。
家裡的小弟也到要結婚的年齡了,可彩禮卻拿不出來,老娘都快愁瞎了眼。
幾天前他曾來過李家村探探路,還彆說,這個村的小孩是真的多,可村裡的大人看得也真是緊。
特彆是有個啥、啥幼兒園的,把小孩都關在裡頭,彆說抱走,就是和小孩說個話都難。
還有村口的老頭和黑狗,一雙眼睛利得很,他要不是靈機一動裝成過路的人,恐怕都得交代在這個李家村。
不過今晚,他們做了萬全準備。
先是打聽到李家村要放映電影,又帶了四個人分頭行動,甚至安排了暗號,安排了路線,更安排了一輛馬車在一裡外等他們。
“小弟,你跟著我走。”
光頭壓低聲音,對著後頭一個正在發抖的小年輕說道。
小年輕是真的害怕,說出的話都連不成一句,磕磕絆絆的:“大哥,咱們被抓到會被人打死的吧?”
“小弟,你這說的是什麼話?咋會被抓到?你大哥我做了多少單有哪次被抓到?”
光頭躲在黑暗的角落,眼睛緊盯前方,等待小孩出現。
大人看電影能坐的住,小孩卻不一定能坐的住。
他坐在地上,深深呼出一口氣:“而且今晚公社那裡有唱大戲,老馬幾個是去公社那邊,咱們乾完一單就跑,公安來了也是先去公社。”
小年輕拽緊大哥的袖子,這種時候心裡實在是緊張。
他從來都不知道大哥乾的是這種事,家裡幾個哥哥娶媳婦的錢原來都是這麼來的。
拐小孩啊這可是拐小孩!
小年輕咽口水:“萬一……萬一咱們失手,被抓住了,娘可咋辦!”
其實這時候最需要的就是安靜,可偏偏小弟吵個不停,讓光頭十分煩躁。
“那你說,你說咋辦?來都來了,咱們想退,其他三個願意退嗎,退了你拿什麼娶媳婦兒?”
光頭即使是在訓斥,眼睛也一刻不離的望著禮堂方向。
“家裡老二的身體廢了,老三是個白眼狼,老四被他媳婦兒栓在手上,我可是看在你對娘還孝順的份上,才帶你來賺這錢!”
不光如此,或許是自己損陰德的事做得太多,他都已經40歲了,還一個孩子都沒有。
如果他隻有一個女人,那還能說是女人的問題。
可他前後換了三個妻子,外頭也和不少寡婦廝混,就這還一個孩子的影都沒看到!
所以光頭也死心了,琢磨著等小弟結婚生孩子後,就從小弟那抱一個來自己養,好繼承他的香火。
夜越來越深,月亮慢慢隱於烏雲之中。
禮堂內逐漸開始出現小孩的說話聲,他們已經快坐不住了,按耐不住想離開凳子的心。
“娘,我想出去玩。”秀珍嬸子家的小寶說道。
秀珍嬸子搖搖頭:“不行,看電影呢,這是電影。”
沒準這次看完,下次再看就得好幾年後。
可小寶實在是坐不住了,轉頭問問姐姐:“姐姐帶我出去玩,我不想看了。”
小花搖搖頭:“娘說不讓你去,我就不帶你去。”
小寶一聽立刻在座位上扭起來,看得秀珍嬸子直想打人。
她煩躁的擺擺手:“小花你帶弟弟出去,不可以去遠的地方,隻能在門口。”
小花自己也坐不住了,拉著弟弟就往門外衝。
有一個就有兩個,有兩個就有三個。
宋禾見著這麼多小孩都出去心中就直跳,趕緊到處看看自家三個娃。
大娃正蹲在最前排賣吃的,瞧他旁邊吃的還有一大堆,保準不會出去。
而小妹在放映電影的機器旁邊,嘀嘀咕咕的也不知道和放映隊的人在講些啥。
隻有米寶?
宋禾猛地站起身左看右看,米寶呢?!
“樹皮爺,看到我家米寶沒?”宋禾焦急問。
樹皮爺今天難得沒在村裡晃悠,他這會兒哭得都跟個淚人一般,大黑緊緊靠在他腿旁邊。
“米寶?”樹皮爺一驚,轉頭看看,好些娃娃正往門外偷偷溜去。
後邊有個大娘道:“小禾,你家米寶跟鳥蛋和狗娃子走了,剛剛走的。”
宋禾鬆了半口氣,緊接著離開座位,“樹皮爺你幫我看著大娃和小妹,千萬彆讓他倆出去,我去找米寶。”
樹皮爺點點頭,拍拍大黑腦袋:“你把大黑帶出去。”
“好。”說著,宋禾拉起大黑,“大黑跟我走,明天請你吃飯。”
禮堂外,幾個小孩無聊地扔石頭。
米寶緊緊繃著臉:“我不想出來,我想去找姐姐。”
狗娃子不讓:“不可以,你是沙僧,你走了我們怎麼演?”
米寶撅起嘴巴,“那現在你也沒演啊。”
“那是因為人還沒齊呢。”說著,狗娃子指了指禮堂方向:“看看,鳥蛋把小寶抓來了,妖怪咱們也有了!”
說著大跳,台詞一句一句的,拿著棍子到處亂揮,成功把幾個小孩嚇得四散開來。
不遠處,幾個人在見著小孩的那一刻眼神變得鋒利。
光頭更加小心地躲在陰影之中,聽著遠處小孩嘻裡哈啦的玩鬨聲,心臟砰砰砰地越跳越快,仿佛全身血液凝滯一般。
小寶扮演的是妖怪,為了躲避狗娃子這個“孫猴子”,跑得比誰都快。
偷偷摸摸的,一個不小心就走出曬穀場。
“真笨真笨,抓不到我——啊!”
刹那間,小寶被捂住嘴巴,拖到陰影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