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沒記錯,確實隻剩下一年半的時間了。
現在是76年的6月,而高考是77年的冬天開考。宋禾還記得,這一年的高考人數十分誇張,錄取比例近乎三十比一。
也就是說,將近三十人裡,隻錄取一個,而且這還包括專科的學生吧?
說實話宋禾心中有點兒慌慌的,越臨近考試就越慌。這個錄取率有點兒恐怖,這會兒還沒有什麼市質檢省質檢,讓她測試一下自己的成績處於哪個階段,所以心就一直懸著。
陽光灑向院子,慢慢朝著院子裡頭爬行。
宋禾穿好衣服,騎上自行車去學校的食堂買早飯吃。
學校經過幾年的擴招,人數達到了一千五百多人。
學生一多,食堂的麵積也在慢慢變大。
食堂一直是梁慧管著的,她管得很好,食堂食品種類很齊全。
不過宋禾今天來得晚,食堂中大部分東西都賣完了。甚至都開始收攤,準備製作午飯。
宋禾買了兩個油餅,又買了個饅頭。她把饅頭掰開,將油餅塞到其中,這就是她今天的早飯。
早飯吃完,又去辦公室中處理幾個文件。
快要到中午時,騎著自行車趕回家中。
她要準備複習了,既然不知道彆人的水平,那就儘全力提高自己的水平。
因為她打算高考,所以宋禾在這一年多以來,都認真觀察著學校中的老師們。瞧來瞧去,還得是梁慧最合適。
而且宋禾明裡暗裡試探過了,即使恢複高考,梁慧也並不準備參加。
她對待工作十分有激情,又萬分熱愛這所學校。
梁慧曾說,她見證了幼師學院的誕生,見證了幼師學院的發展。她對學校的學生們有感情,對待這裡的一草一木都有感情。
隻要學校還讓她在這裡工作著,她就能一直工作下去。
她願意為學校一直奮鬥著。
宋禾有時很難理解這個年代人們的情懷,但並不妨礙她欣賞、肯定有這種情懷的人。
她們並不傻,在某些方麵,她們的思想境界比自己高,格局比自己大。
所以宋禾從今年開始,就有意無意地放權給梁慧。等到她高考去了,上大學去了,學校也能正常發展。
太陽升至頭頂,到達了一天中最熱的時候。
宋禾坐在書桌前,拿著蒲扇使勁兒給自己扇風。因為溫度過高,導致她都靜不下心來學習。甚至在考慮著要不要給小妹寫一封信,讓這姑娘抽空幫忙把空調先給她做一架出來。
她是認真的,小妹還真有可能辦得到。
嗯,就看小妹自己這會兒熱不熱。
宋禾想七想八的,發覺時間流逝得飛快了然後趕快強迫著自己把注意力集中在題目上。
漸漸地,思緒沉浸於題目中,心慢慢靜了,體內那股熱燥的氣息仿佛也消散了。
夜晚,皎潔的月亮取代了火熱的太陽。
天空上繁星點點,眾星拱月般圍繞在月亮旁邊,人們一眼就能瞧得出來明天會是個好天氣。
宋禾刷題刷得忘我,這兩年題目刷多了,也就練了點手感出來。
早就到吃晚飯的時間了,但她這會兒就是停不下來。
幾公裡外,一列火車停靠在平和縣火車站。
這列火車有點特殊,因為它是從首都直接開來的。
今天有條鐵路正式開通,這條鐵路把平和縣和首都連在一起,使得平和縣的人們可以不需轉車就直接到達首都。
陸清淮兩手拎著大袋行李,迫不及待地從火車上下來。
他站在站台上,眼睛望著四周,竟然流露出些許的陌生之感。
算算時間,他已經有近六年沒有回來了。
“同誌,同誌!”
火車站的工作人員朝著陸清淮喊:“同誌,你東西落下了!”
陸清淮走得飛快,工作人員跑著朝他追去,都差點趕不上他。
“同誌你行李得提好啊,這個小包掉了咋都不知道。”工作人員氣喘籲籲地將包裹給他。
陸清淮趕緊停下看行李一眼,抱歉道:“不好意思,是我的失誤,謝謝你。”
工作人員擺擺手:“沒事兒,天這麼暗了,你趕緊回去吧。”
“哎,同誌!”陸清淮突然叫住他,“你知道咱們縣的槐花巷子怎麼走嗎?”
他和宋禾通過信,前兩年宋禾就說過自己住在槐花巷子中。
工作人員直勾勾地打量了他兩眼:“你去槐花巷子乾啥?”
大晚上的,還提著這麼多行李,不該去旅社嗎?
陸清淮放下行李,掏出自己的介紹信,證明自己是來平和縣探親的。
他笑笑道:“我來找我對象,她住在槐花巷子中。”
工作人員接過介紹信認真看,確定他不是什麼危險分子後,才露出笑容。
“來,你跟我來。我這會兒剛好下班,回家的時候也得經過槐花巷子。”
說著,他幫忙拎起一袋行李。陸清淮趕緊推拒,拗不過他,隻能讓他幫忙提著。
最重的行李被綁在這位工作人員的自行車後座上,他慢慢騎著,陸清淮跟在旁邊走。
工作人員叫小超,他這會兒露出大白牙,笑笑道:“同誌你家在首都?”
剛剛介紹信上寫著,這人家住首都。隻是首都的人,怎麼會找上他們平和縣的姑娘。
陸清淮遲疑地點點頭。如今,他的戶口又轉回首都去了。
這次能來平和縣,也是借著探親的名義來的。
平和縣縣城的道路全麵修整,修得更加寬敞,更加井然有序。
陸清淮一路走一路看,發現道路兩邊的房子也大變樣了。
街道兩邊大多都是兩層小樓,穿過縣城中心區時,更有三層樓四層樓。
更令人驚訝的是,這條縣城主路上竟然還有路燈!
“同誌,你之前來過我們平和縣?”小超又問。
陸清淮絲毫不掩飾:“對,我幾年前被下放到河西公社。”
小超:“……”
難得啊,下放人員……不僅回家了,還和他們平和縣姑娘好上了。
小超有點尷尬,轉移話題,道:“你是不知道,我們平和縣變化巨大。瞧瞧這棟樓,裡頭就有一個百貨商場。”
說著,他又指了指旁邊那棟樓:“這個是平和飯店,一整棟樓都是平和飯店。”
陸清淮看得目不暇接,在小超的介紹下,他漸漸把自己記憶中的平和縣,與如今的平和縣對上號。
“……要是從這條巷子穿過去,就能到鐵道中學。和鐵道中學隔兩條街的地方是新蓋的醫院,那醫院賊大!”
小超慢悠悠騎行,騎到哪介紹到哪。
陸清淮忍不住問:“那咱們縣的幼師學院在哪兒呢?”
小超被他“咱們縣”三個字給逗樂了:“你還曉得幼師學院啊,這可是我們平和縣的招牌!”
他指了指前方:“你不是要去槐花巷子嗎,幼師學院離槐花巷子不遠,從槐花巷子那兒,騎十多分鐘的自行車就能到。幼師學院的風景也好,咱們是進不去的,不過可以站在外邊看。今年她們學校蓮花開得旺,前兩天還有市裡的一個什麼美術學院,反正就是一大堆學生,背著畫板來這個學校裡交流。”
說是交流,其實來了三天,整整三天都在畫畫。說是什麼、什麼寫生。
陸清淮感謝地點點頭。
兩人一問一答,突然,自行車拐了個方向,進入一個巷子中。
“從這走,會近一些。”小超說道。
果然,大約三四分鐘後,小超指著一個巷子口:“到了,這就是槐花巷子。”
陸清淮將行李搬下來,站在那棵大槐樹的前方,直直盯著隱藏於黑暗中的巷子看。
忽然,他把手電筒從背包中掏出來。打開手電筒,一戶一戶地瞧過去。
“19號,19號……”
巷子中許多人家還沒睡,時而有說話聲吵鬨聲從院子中傳出來。
天上有片烏雲,漸漸把月亮遮住,人間一下子便暗下許多。
陸清淮站在巷子尾,站在一戶人家前。
他一隻手懸在半空中,心跳如擂鼓。
“撲通、撲通、撲通……”
不知為何,他很緊張。
“叩叩叩——”
黑暗中,一連串的敲門聲在巷子裡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