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不亮,馮蘊便被營裡的腳步聲吵醒。
營帳裡沒有點燈,她依稀看到一個高大的身影。
他摸索著,臂彎裡是戰甲,手上提著劍,腋下夾著一個鳳翅盔,正躡手躡腳地往外走……
“大王。”馮蘊利索地坐起。
裴獗停步轉身,“還早,你再睡會兒。”
馮蘊:“我不。”
瞟他一眼,她跟著便拿衣服往身上套。
“你等我。”
她還記得北雍軍兵臨城下時,安渡城裡的人,包括她自己所帶來的恐懼,這次城裡的人是李桑若,她要做城外騎在戰馬上的人,親眼看著她的江山被毀於一旦……
“蘊娘。”裴獗沉默一下,走回來拉過被子,將她緊緊裹住,雙眼直視著她。
“刀劍無眼。上了戰場,我分身乏術,不一定護得住你。”
馮蘊微微一笑,“我帶了大王送的軟甲。”
黑暗裡,她不太看得清裴獗的麵容,但想來他是皺著眉頭的,於是她摸上去,在他眉間輕輕按壓。
“退一萬步說,當真有什麼意外,那也是我自己的選擇,怪不得你的。”
裴獗拉下她的手,握在掌中。
“乖乖等我。可好?”
馮蘊:“說好生死與共,你要拋下我?”
裴獗無奈地喟歎,鬆開被子將她撈出來,親手為她換上軟甲,又為她找出一把長劍,佩在腰間。
馮蘊在小滿麵前轉了個圈。
“像不像樣子?”
小滿興高采烈,滿眼崇拜的樣子。
“像!女將軍。”
馮蘊莞爾,走出營帳。
天幕尚未亮開,夜風徐徐,整個大營沉寂在一片暗黑的陰影裡。
她知道。
天很快就要亮了。
-
校場上,士兵列陣以待。
寒風刮過旌旗,獵獵翻飛,黑底金邊的旗幟上,那個大大的“裴”字漸漸在晨曦中變得清晰……
號角聲裡,戰鼓擂動。
儘管李宗訓在鄴城周遭布下了無數的壕溝陷阱和防禦工事,但北雍軍三路大軍,幾乎沒有遇到多大的抵抗,便拔掉了工事,不費吹灰之力,兵臨鄴城。
馮蘊勒住馬韁,站在裴獗身側,隔著寬闊的護城河,望向遠處的城郭……
她等這一天,等得夠久了。
兩輩子呢。
裴獗不是今天才和李氏父女翻臉,雙方也不是第一次兵戎相見,可上次他們從中京溜走,到底還是差了些什麼……
沒有消滅。
就不到終局。
這次,是真的要畫上尾聲了。
裴獗道:“敖七,叫陣!”
馬聲嘶鳴。
敖七拱手應是,提著一個喇叭策馬上前,對著鄴城高聳的城門方向,大聲道:
“城內的守軍聽著,鄴城已被北雍軍合圍,識相的,速速開門投降,可饒爾等一命,也可免城中百姓兵燹之災。倘若冥頑不靈,與我軍開戰,破城隻在旦夕之間。”
寒風呼嘯而過。
城門緊閉著。
城牆上,旗幟被風吹得高高揚起。
但久久沒有人聲。
敖七拔高聲音,又喊了兩次,一次比一次說得狠,極儘羞辱。
可是,城裡的鄴城軍就像是死了一樣,拒不出來回應。
敖七回頭看一眼裴獗。
裴獗點頭。
敖七道:“限時一刻,不肯投誠,那便攻城,格殺勿論。城內的鄴城軍兄弟聽我一句勸,生死關頭,勿自誤也!”
-
城裡,風聲卷過長街深巷,帶出哭聲一片。
“北雍軍來了!”
“北雍軍就要殺進來了!”
“鄴城軍呢?鄴城軍何不迎敵?”
“五十萬大軍打到今日,投的投,散的散,死的死,哪裡還有招架之力……”
五十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