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晉升的速度,是尋常人想都不敢想的。
現如今,濮陽縱已是舊黨的核心人物,從某種程度上,他直接代表了無法上朝議政的長公主。
馮蘊將人請入廳中,好茶招待,談笑風生。
就好似沒有這三年的鴻溝,沒有涇渭分明的立場,濮陽縱仍是花溪村學的教書先生,而她也隻是那個待人和氣的女裡正。
茶是馮蘊從花溪帶來的遠恨綿綿。
她近來極喜歡喝這個茶……
讓她不那麼急躁,平複心情,徐徐圖之。
濮陽縱也是喜歡,一口入喉,便長長一歎。
“也隻有娘子這裡,才能喝上這等好茶了。”
馮蘊微微一笑,“郡王前來,不是為了跟我敘舊的吧?”
濮陽縱看著她,露出淺淺一笑。
在馮蘊麵前,其實無須遮掩。
他隻是說不出口。
去花溪時,他尚且年輕,任性妄為,想什麼就做什麼,可現在他已經不是了,不是當初那個濮陽縱,歲月撫平了棱角,朝堂博弈也改變了他的心性……
這讓他在馮蘊麵前,感到微微的不適。
因為馮蘊還是那個馮蘊。
花溪的馮蘊。
她沒有變。
還是阿萬嘴裡那個真性情的娘子。
哪怕他早已煉得鐵石心腸,還是很難將朝堂上那些勾心鬥角的事,說給馮蘊。
馮蘊知道他在猶豫什麼。
人啊,既真,又假。即惡,又善。
“郡王不妨直言,長門應當何去何從?”
濮陽縱眼瞳微震。
馮十二娘,真是一個玲瓏剔透的女子。
他垂眸,略顯慚愧。
“於私,我喜愛長門,情分極深。於公,還請娘子恕我直言,長門眼下……是真的留不得了。”
馮蘊哦一聲,笑了笑,“郡王詳細說說?”
濮陽縱眉頭微擰,“我這麼說或許自私,可我當真不願,讓晉廷因此,再起波瀾。”
馮蘊低頭飲茶。
濮陽縱道:“朝廷已頒下收編塗家塢堡堡眾的旨令,娘子以為,長門還有多久?”
朝廷是不會允許塢堡養私兵的。
那與軍閥何異?
馮蘊道:“那就等旨意下達再說吧。”
濮陽縱道:“娘子當真不知,是雍懷王替你頂著嗎?”
說罷,他又覺得言重了,緩了緩語氣,“我說句不中聽的話,娘子萬勿往心裡去。”
“郡王請說。”
“娘子的生意,遍布天下,該賺的錢也都賺夠了,何不放開手,閒下來好生休息?”
這話說得委婉,可話裡的意思,馮蘊卻聽得明白。
她笑道:“郡王的好意,我心領了。我這個人,平生沒什麼愛好,就愛錢。賺錢的事,是一輩子的事,我放不開手。至於長門部曲……”
她笑著望向濮陽縱。
“郡王在花溪住過,應該很清楚。長門才多少部曲啊?隻夠看護家宅,提防小賊之用。剩下的那些工匠,拿工食吃飯,不算我的人,更不會替我殺人放火賣命……若是這點人朝廷就容不下,那我還有什麼可說呢?”
濮陽縱眉頭一擰。
默默的,飲一口茶。
“不瞞娘子,朝廷接到密報,小界丘足有精兵八千……”
馮蘊輕笑,“要把長門的人都算上,從安渡、鳴泉到天下商鋪,何止八千?我手底下,足有五六萬人呢。”
工匠和兵卒當然是不一樣的。
濮陽縱知道她在混淆什麼,重重歎一口氣。
“今日我來,不是大晉朝臣的身份,對娘子說這些話的,隻是花溪村學的濮陽先生。以上,還望娘子三思。歸根到底,我們都一樣,盼大晉國泰民安,繁榮昌盛。”
他說著,朝馮蘊深深一揖。
馮蘊微笑:“郡王所言極是。”
見他起身要走,馮蘊突然出聲。
“每次回京都匆匆忙忙,未得閒暇與故舊小聚,這才生出些誤會。這月十八,是大王千秋之喜,我準備在府上設宴,廣邀四方賓朋,還望郡王撥冗,大駕光臨,共飲清酒一杯。”
裴獗從來沒有過過生辰。
也沒有人知道他的生辰是多久。
三月十八這個日子,也僅是裴衝當初應對世人的說法。
他真正的生辰,馮蘊也不知。
濮陽縱一聽,當即含笑。
“一定,一定要上門討酒喝的。”
在他看來,這是馮蘊的軟化和妥協,是長門的事情,得以圓滿解決的關鍵。
濮陽縱笑著離開了。
他並沒有看到,馮蘊的臉,在他身後,泛起的一層寒霜。
裴獗:喂野心就喂野心吧,萬萬沒想到,你是拿親夫君來喂的……
馮蘊:嗐,我還要給你過生呢,忍忍,咱們就要收大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