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世家豪戶的利益是一致的。
寒族和士族都是涇渭分明的兩個群體,遑論最底層的百姓了。
貴人天生是貴人,魚肉百姓從來沒有另一個貴人會來出頭。
北雍軍來了,裴獗頒布戰時新政,無形中剝奪了貴人的權利,這些人本就有怨。
馮蘊讓普通百姓打的不是袁大郎的臉,打的是百年不破的權威,是立在百姓心裡的牌坊,是上層人和下層人中間的壁壘。
於是世家豪戶們借著這事,給賀洽的臨時衙門施壓,要他嚴懲凶手。
賀洽看到那聯名的萬言書,頭就大了。
早說馮氏女要給將軍敗家吧?
這不,事情來了。
怎麼辦?
不好公然維護玉堂春,讓當事人來政事堂,說個和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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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軍府的官差到玉堂春的時候,馮蘊正和文慧在吃午食。
從前玉堂春的大廚因為得罪了陳夫人的管事,背一身黑鍋被攆走了,文慧又將他找回來,今日特地在馮蘊麵前炫技,一種豆腐愣是做出了五盤不同的菜。
馮蘊吃得心滿意足,聽說賀功曹來請她和文慧去一趟將軍府,頓時就樂了。
“來得好。”
文慧緊張得心都快從嗓子眼裡蹦出來了。
“女郎,袁家在安渡郡很有些根基,人脈甚廣,會不會不好收場……”
馮蘊眼窩裡是掩不住的笑意。
“走吧,咱們會一會賀功曹。”
緣分真是妙不可言。
在馮蘊經曆過的上輩子,文慧原本被裴獗賞賜給了賀洽。可賀洽懼內,見到美色不敢受,推脫又怕將軍不喜,於是硬著頭皮領回去,把文慧送給了親兒子賀傳棟,說是父親的心意。
第二年,文慧就給賀洽生了個大胖孫子。
這樁往事就在她幾乎忘記的時候,跳入腦海,再領文慧去見賀洽,就好似有一種冥冥中的牽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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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軍府門口,等著一輛馬車。
馮蘊還沒有從驢車上下來,那馬車簾子便掀開了。
一顆烏黑的腦袋從裡頭鑽出來,抬眼看看將軍府,又看看走過來的馮蘊等人,下巴便抬了起來。
“將軍府門楣是不是比大長公主府要高上二寸?”
說著,仆女便將她扶了下來。
一張白嫩微胖的臉,略顯豐腴的身材,一襲柔藍色的曲裾深衣,發梳高椎髻,插上一枝鳥獸狀翡翠步搖,走路一搖一顫便發出清脆的撞擊聲,襯得一片雪白酥胸好似熟透的果實。
民風開放,世家女子服飾大膽者不在少數。這般華貴豔麗的著裝,不算出格,一看就是世家大族出來的女郎。
畢竟這個世道的普通人家,沒有家底能讓她敞開肚皮,把自己吃成這樣豐盈的身材……
馮蘊識得她。
濮陽九的大侄女,濮陽漪。
彆看兩人同一個姓,身份卻差了許多。
濮陽漪的生母是大長公主,小皇帝的親大姑,晉國皇族的權柄人物,那是真正的上層人……
但濮陽漪的婚姻,不怎麼好。
十六出嫁,不到兩年丈夫就醉死在煙花柳巷,讓她狠狠丟了一回臉。
濮陽漪一氣之下將夫家砸了個稀爛,沒給丈夫守靈辦喪,更不為夫君披麻戴孝,出完氣就搬回大長公主府,母女倆一起守寡,從此更是張揚跋扈……
不知仆從說了什麼,濮陽漪望著那府門顯得有些失望。
“九叔不是來做醫官的嗎?醫官也要上戰場?豈不是也有危險?”
她聲音未落,賀洽從台階下來,看到門外的馬車,臉色當即一變。
一個馮家女郎已經夠讓他操心的了。
怎地還來一個平原縣君?
不等賀洽出聲,濮陽漪已然發現了從驢車上走出來的馮蘊。
她身材偏胖,看到削肩纖腰的女郎便覺得瀲灩生姿,更何況馮蘊這等人間絕色?
濮陽漪失神片刻,抬下巴便叫馮蘊。
“哪家女郎,如此美貌?”
馮蘊朝她微微欠身,行個禮,“妾安渡馮氏。”
馮氏?濮陽漪眯起眼睛,不知想到什麼,冷不丁往馬車望了一眼。
“原來你就是裴大將軍的寵姬……”
馮蘊沒有開口,隻覺得那馬車的簾子隱隱動了一下。
就好像那簾後有人在注視著她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