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是大將軍的外甥。”
村民們怔愣一下,很快就反應過來。
裡正娘子可太能乾了。
這麼快就讓她收服了裴大將軍的外甥,“舅母”都喊上了,這手段,可不是一般人。
馮蘊看著那些人的眼睛,哭笑不得。
她快被黏死了。
“小滿。”馮蘊將兩個娃子交給她,“帶到我房裡去,看好了,出不得岔子。”
兩個娃子先是不肯,看馮蘊沉下臉,這才乖乖跟小滿走。
馮蘊這一趟回來,是有正事要做。
她隨便應付了幾句村民的詢問,便叫住人群裡的汪氏。
“汪嫂子,我找你們家姚大夫有事,人在家嗎?”
汪氏笑彎了眼睛。
“在,在的。老姚也想知道南岸的戰事,隻是不好跑出來問。裡正娘子去找他,可要把他樂壞了。”
馮蘊笑著,跟著人群出來,去了姚家。
姚大夫正在屋子裡用鍘刀和藥碾搗藥。
沒有藥堂,他便把臥室隔出一半。
裡麵是一張木頭架子搭成的床,外麵全擺的藥材,也虧得汪氏肯跟著他吃苦。
看到馮蘊,他連忙起身來作揖。
“裡正娘子來了,這邊來坐。”
馮蘊還個禮,笑道:“我是來找姚大夫討藥的。”
上次姚大夫給阿樓的傷藥,很是好用,阿樓被韋錚傷得那樣嚴重,這兩日都已經可以拄著拐棍自己在房間裡走動了。
阿樓恢複得很快,孫家小郎的外傷,姚大夫也處理得很好,孫家人還拎了一隻獵到的小花雞來感謝姚大夫。
馮蘊這才驚異地發現,這位新來的鄰居,原來是一位深藏不露的隱世醫手,於是厚著臉皮找到姚大夫。
“戰場上瞬息萬變,最有用的就是外傷藥。煩請姚大夫多給我準備一點。”
“好說好說。裡正娘子要得可急?”
馮蘊想了一下,“急。”
姚大夫點頭,沒有再多問什麼,當即將家裡的存貨都找出來,一並交給馮蘊,然後不藏私地給出方子。
馮蘊感激不儘,“姚大夫,往後有什麼用得著我的地方,您儘管開口。”
汪氏看她這麼客氣,笑吟吟飛過來一眼。
“裡正娘子說的是什麼話?挨鄰側壁的人家,那就是親人,互幫互助,本是應當,我們也盼著大將軍打勝仗,這般安渡才能安度呢。”
姚大夫撫須而笑,麵容親和。
“內人說得對,行醫者本該如此,若是我姚家的傷藥,可以多救一個人,那也是我老姚的福報。”
馮蘊再三謝過,告辭回家便吩咐邢丙給姚家送去了一石糧食,還有一匹花色素雅的布匹給汪氏,以表謝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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敖七是太陽快下山時,才趕到花溪村的。
馮蘊為他準備了一餐餞行的飯菜,並把裴獗留下的那二十多個侍衛都一並叫上。
“我在花溪村很是安穩,用不著這麼多人,敖侍衛把他們都帶走。”
敖七搖頭拒絕。
“阿舅走前交代過,這些人是留給你的。”
其實馮蘊在花溪村種個田罷了,用二十多個侍衛,實在有點勞師動眾,她也沒有辦法像對待手底下的部曲一樣吩咐他們做事。
但是,他們不肯走。
敖七叫來葉闖,將人都交代給了他。
“莪走後,你們唯女郎馬首是瞻。”
眾侍衛齊聲應,“喏。”
馮蘊不再多說什麼,將準備好的傷藥和信一並塞到他的馬頭。
“萬事小心。”
敖七跨坐上馬,看著馮蘊被微風吹得揚起的發絲,目光熾熱,聲音很小,“我會,你好好的。”
他好像剛沐浴過了,頭發沒有完全乾透,臉頰在夕陽的餘暉裡,帶著少年郎獨有的青澀,汗毛都清晰可見,但那雙漆黑的眸子裡,卻有一抹濃得化不開的情感。
馮蘊微微一笑,“保重。”
“保重。”
敖七喉頭哽動,但送行的人近在眼前,他不好多說什麼,隻扭頭告訴葉闖。
“女郎要有半分閃失,你小子不必活了。”
葉闖與他交好,最明白敖七的心思。
要是平常,他肯定打趣幾句,再酸死他。
可上戰場不是兒戲,刀劍無眼,今日說笑的兄弟,也許轉瞬就是永彆。
所以,北雍軍裡有一條不成文的規矩——上戰場前,從不說喪氣話。
葉闖拍了拍敖七的馬頭,用臉貼了貼。
“放心。”
又仰頭,用氣韻極小的聲音,用隻有敖七聽得見的力度:“幫你守著心上人。”
敖七的臉微微臊紅,瞪他一眼,沒敢再看馮蘊,雙腿一夾馬腹,“駕”地一聲,策馬揚塵而去。
馮蘊摟住兩小隻,“和你們兄長道彆。”
兩小隻踮著腳看遠去的一人一馬,大聲喊阿兄。
“阿兄,你要平安歸來。”
“阿兄歸來娶嫂嫂呀!”
敖七沒有回頭。
夕陽下,人和馬渾然一體,漸漸濃縮成一個小黑點。
漸漸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