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知道,李太後不喜歡裴大將軍的寵姬,他們不會為了馮蘊而得罪李太後。
那天,馮蘊差點在眾目睽睽下被人扒光衣裳,裸身出醜。
而大滿和小滿因為“未得宣詔,擅闖嘉福殿”,被李桑若責令各打三十大板。
大滿身子骨好些,撐到了平原縣君過來,替她們求情。
小滿則是因為頂嘴怒罵,被施刑的公公重重地下了黑手,抬出嘉福殿的時候,已經沒有了呼吸。
馮蘊保不住自己,也保不住她們……
小滿就那樣活生生的被人打死在她的眼前。
李桑若大抵是算好了日子的,那幾天裴獗正好去了虎賁軍大營,等他回到將軍府,已是兩天後的半夜。
馮蘊一個人蜷縮在被子裡,了無生氣。
她發燒了。
但小滿死了,大滿在養傷。其他的仆從不是她的人,她不願勞駕,一個人默默地等著,像一隻靜待死亡的小動物。
裴獗問她怎麼了。
她說:“鬥篷壞了,小滿死了。”
裴獗叫來醫官替她看診開藥,又叫仆女灌好湯婆子,塞在她的懷裡。
她仍然發冷,渾身不停的打顫,唇角蒼白,麵無血色,好像一隻剛從墳裡爬出來的厲鬼。
裴獗抱了她一個晚上,幫她暖肚子暖腳。
半夜裡,她叫著小滿的名字,叫著她的狐狸鬥篷,哭得淚流滿麵。
裴獗或許有些不耐煩,哄不住,就將她擁入懷裡,吻她。
他向來沒有多話,親熱好像也隻是為了那檔子事,可那天晚上馮蘊身子不便,不能侍候他,他也沒有強行要求,隻那樣偶爾親吻幾下,像在哄她,又像在安撫受傷的小貓小狗。
大概越是古板冷漠的男人疼起人來,越讓人心動吧。
當時馮蘊就想好了,要是裴獗能幫她討回公道,往後她必定死心塌地的侍候他。身子是他的,心也是他的……
可她等了很久,裴獗並沒有就此事說過什麼。
小滿白死了。
一張草席就抬出了府去,因為是太後責令打死的人,甚至不能操辦後事。
馮蘊哭得肝腸寸斷,李桑若仍然好好做著她的皇太後,可以隨心所欲地取下等人的性命……
而小滿的死換來的,隻是從那天起,李桑若沒有再傳過話叫她入宮,馮蘊的身邊,也多添了幾個侍女。
全是裴獗的人。
她們亦步亦趨,說將軍讓她們來保護她。
還說什麼,將軍不會再讓人欺負她。
她們為裴獗說了很多好話,包括說裴獗為了她被羞辱的事情動了大怒,上朝時,差點跟李丞相動武,還惹來許多朝臣笑話……
馮蘊不信。
男子在朝堂上大發雷霆,無不是為了家國大事和權勢利益,誰會為一個後宅姬妾申冤?
何況,她是敵國獻上的姬妾。
仆女們寸步不離地跟著馮蘊。
馮蘊卻厭惡透了。
厭惡她們,厭惡裴獗,也厭惡自己。
她就像一隻被折斷了翅膀的鳥,沒有能力去飛翔,隻能關在籠子裡,一天天地等著主人的投喂,生存的價值好像隻有主人的喜怒,那樣的日子漫長又痛苦……
“女郎,女郎。”
小滿的聲音打斷了她。
馮蘊抬頭,看著活蹦亂跳的小滿,突然便笑了。
她笑得溫柔,但眼圈紅通通的。
“女郎怎麼啦?”小滿以為自己做錯了什麼事,語氣有些緊張,“仆女說女郎穿這件鬥篷會十分好看,她們都想看……看女郎穿上身的樣子。”
應容也道:“對啊,女郎來試試,可彆讓她們摸來摸去,都摸出褶子來了。”
裁縫看自己的作品都是喜歡的。
這話卻把眾人逗笑了。
馮蘊也跟著笑了起來,“好。”
她穿上木屐,讓小滿將織錦鬥篷拿過來披上,“如何?”
這雙木屐有點高,將她本就修長的身姿襯得亭亭玉立,貴氣逼人……
“與其說是衣裳襯人,不如說是人襯了衣裳。”
“鬥篷絢美,不及女郎半分。”
“隻恨胭脂有顏色,汙了姿容染了蛾眉……”
馮蘊看到眾姬眼裡的豔羨,笑了笑,將鬥篷脫下來。
“放起來吧,等入冬再穿。”
又看一眼眾人,“應姬難得過來,讓灶上添幾個下酒菜,我們溫酒而飲,說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