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蘊咭一聲。
“淳於世子當真好笑,我一個三歲小兒的胡言亂語,即使不小心說中,為何要心虛?”
“三歲嗎?怪不得無人信你。”
淳於焰觸及那雙美眸裡的冷意,嘴角勾了勾,淡淡地道:“那你記得謝獻將軍嗎?他便是十四年前並州一戰的齊軍將領,那場戰事失利後,謝獻戰死,而後全家七十餘口被誅……”
馮蘊的臉色更難看了。
那場仗不僅是齊軍的慘敗、謝家的覆滅,還是她和她的阿母悲劇的源頭。族人對她的厭棄也是從那時開始,阿母的死也因此埋下了禍根……
不願再想,更不願再說什麼。
她冷冰冰地盯住淳於焰。
“年紀太小,不記得什麼了。”
淳於焰琢磨一下,說道:“當年在恒曲關對陣謝獻的晉軍將領,叫裴衝,是裴獗的父親,那一仗他身受重傷,落下殘疾,從此不能再上戰場。”
馮蘊問:“世子到底要告訴我什麼?”
淳於焰輕笑:“你和裴妄之啊,一個知其不可為而為之,一個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我也想知道,非去並州不可,到底是圖什麼?”
嗬!馮蘊道:“我們愛去哪裡去哪裡,與卿何乾?”
淳於焰笑了一下,可能是被她打擊慣了,不僅不覺得生氣,神情看似頗為愉悅:“那這樣好了,反正閒著也是閒著,馮十二,不如你再來預測一下,並州大戰結局如何?”
閒著?
她發現淳於焰就是在故意找話題拖延時間,阻止她去並州……
這個遊走多國的雲川世子,是敵是友全憑心情,馮蘊猜不透他安的什麼心,也沒有時間跟他周旋。
眼看鬼河灘的人越來越多,氣氛也越發沉重,她不耐煩了。
“最後問一遍,世子讓不讓?”
淳於焰:“不是不讓,是讓不了。”
馮蘊握牢手上的軟鞭,在空氣裡甩出一聲爆栗般的悶響,然後將鞭把指向淳於焰。
“世子要是存心為難,就彆怪我們不客氣了。”
她不相信淳於焰會真的跟他們拚鬥,不料這瘋子看到她要動武,目光裡居然生出了笑意。
“好呀。”
那表情好像嗜血的狐狸,淡淡淺淺,又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愜意。
“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把戲,我最愛了。”
馮蘊正要發怒,
遠處一騎突然飛奔過來。
“報……”
是桑焦,淳於焰派去探路的。
人還沒到,他的聲音就到了。
“世子,韓楚胡叛軍正在加緊圍剿紅葉穀。說是齊帝下了死命令,等到入夜,紅葉穀的路大抵便要封死了……大家速度要快走吧!”
紅葉穀一旦被堵死,最後的通道就關閉了,齊軍將徹底完成對並州的合圍,信州無法再馳援糧草和軍備,並州城裡的兵馬,在晉軍援兵到來前,隻能死守不出。
並州將成為真正的孤島……
原本就是晉軍占有的一塊飛來地,周遭全是齊地齊軍,不說晉國會不會派人來援,就算真的派人來,怕也來不及……
這個時候去並州,就和送死沒有兩樣。
淳於焰眯眼看馮蘊,“馮十二,回吧。”
馮蘊看著灘上竊竊的眾人,不再理會淳於焰,掉轉馬頭回到馬車邊上,對溫行溯說道:
“大兄,你帶人速回信州。”
現在信州城仍在北雍軍手裡,背靠安渡,還是很安全的。
她不願意溫行溯跟著自己涉險。
“你在信州等我的消息。”
溫行溯輕笑,鬆鬆地理一下衣裳,目光裡滿是溫和:“我陪著你。”
“大兄!”
“無須多言。”溫行溯道:“眼下你我兄妹二人,沒有彆的路可以走。”
齊國回不去。
若是裴獗敗了,死在並州,那在晉國也待不下去……
他怎麼會在這個時候離開腰腰,獨返信州?
“好。”馮蘊沉凝片刻,朝他點頭,“我們同去並州,無論生死,都在一起。”
溫行溯目光有細微的光芒耀動,可惜,馮蘊沒有看見。她不等溫行溯回應,便扭頭看向葉闖等一乾侍衛營的士兵。
“帶上藥品,我們步行去鬼河灘……”
從這個坡走到鬼河灘也沒有多遠,淳於焰可以攔住馬車通行,但攔不住人。
葉闖心下感動,眼眶裡滿是艱難。
“女郎,藥品我們帶過去,你跟溫將軍返回信州。”
他們是裴獗的心腹,這個時候去並州是忠心事主,責無旁貸的,但馮蘊不必冒這個險。
葉闖目光真切,帶著一種說不出的傷感。
“要是敖七在,他不會讓你涉險。”
淳於焰見他二人這般,眯起眼睛便笑。
“說得很好。馮十二,聽勸吧。趕緊回去……”
馮蘊看了看葉闖,突然扭頭盯著淳於焰,笑了一下,“我今日就再預言一次。並州之戰,我賭裴獗贏。”
淳於焰勾起嘴唇,目光黯沉冷淡。
葉闖卻是紅了眼睛,“女郎……”
“搬東西!”馮蘊不想再拖延。
溫行溯看著當機立斷的女郎,臉上若有光芒一般,緊抿的嘴唇動了一下,扶著膝蓋,慢慢地走下來。
“搬!”
“大家速度快點。”
侍衛和仆從們都忙了起來。
馮蘊讓大滿和小滿也過去幫忙。
淳於焰靜靜地看著她,看著侍衛將藥品從馬車裡拎出來,後槽牙莫名發癢,又無可奈何。
嗬!
馮十二啊。
瘋子。
他懶洋洋歎氣,“讓路。”
馮蘊平靜地扭頭看著他,遠遠拱手。
“多謝世子成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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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昏的紅葉穀,遠遠望去,如披上了一件血染的外衣,煞是紅豔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