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蘊在門外站了片刻。
夜色裡,蒼穹高遠,寒鴉清啼。
一隊隊披堅執銳的士兵從眼前小跑過去,遠處的天邊偶爾有一束火光升起,是齊軍的火箭,他們試圖投射到城裡來。火光衝到半空,碎開散下,像暗夜的焰火,隔這麼遠都可以看得清楚……
“女郎。”小滿聽到攻城的吼聲從不同的地方傳來,感覺像四麵八方都有人在圍攻一般,緊張地靠近馮蘊。
“小滿害怕……”
如果並州城破,她們何去何從?
身為女子,還是漂亮的女子,可能免得一死,可下場,仍是侍候男人,小滿不想那樣,她想念長門的生活,那樣自由自在……
她不想淪為營妓或是達官貴人的玩物。
不知從何處傳來的號角,嗚嗚作響,沉悶而高亢地傳入夜空,配著那衝天而起的火光,嚇得小滿又是一抖。
“將軍會輸嗎?”
第一次親臨戰場,看到戰爭最真實的模樣。
小滿眼睛裡都是畏懼,大滿卻神思不定,不知道在想什麼。
沉默片刻,她掏出乾淨的帕子,垂眸遞給馮蘊。
“女郎擦擦。”
馮蘊唇上的口脂有點糊,是裴獗方才吃出來的。大滿看了好久,瑩潤潤的兩片,有種被大力摧殘後的嬌嫩,看得她心裡像貓撓似的,腦子情不自禁反複回想方才在門外聽到的聲音。克製的,喘息的,好像破開喉管出來,令人麵紅耳赤的男女情事,讓她根本思考不了彆的,即使是近在眼前的戰爭,也無法阻止她遞上這一方帕子。
不擦乾淨,她看著難受得要死……
馮蘊看她一眼。
大滿的關注點和小滿很不同。
馮蘊笑一下,輕輕摁了摁嘴角。
那張唇生得極好,即便是說出冷冽的話,也好看得什麼似的。
“你怎麼看?”她問大滿。
大滿看她擦淨的嘴唇,心弦一下鬆開,那種強迫的焦慮不複存在。
卻不料女郎會突然發問,一時愣住。
“什麼,什麼仆女怎麼看?”
馮蘊:“你看將軍會輸嗎?”
那輕描淡寫的笑,嚇得大滿當即繃起身子。
“大滿不懂……不論輸贏,我和小滿都會跟著女郎。女郎去哪裡,我們就去哪裡……”
脆生生的聲音,真誠而急切。
她近來十分渴望在馮蘊麵前表忠。
馮蘊看著這張臉。
這樣姿色過人的美嬌娘。
成日裡做的卻是侍候彆人的活,難免心生旖念吧?
馮蘊朝她笑了一下。
“走吧。”
馮蘊沒有回去歇著,而是去了看押蕭榕的屋子。
她進去的時候,溫行溯也在。
不知道溫行溯說了什麼,蕭榕正啪啪掉眼淚。
溫行溯對蕭呈有內疚,對蕭呈的妹妹自然也差不到那裡去,馮蘊也是看在他的麵上,才給蕭榕安排了這樣一個乾乾淨淨的屋子,而不是丟去柴房或是馬圈。
“大兄去歇了吧。”馮蘊看著溫行溯臉上的無奈,淡淡地笑道:“夜深了,孤男寡女共處一室,於殿下名聲有礙。”
溫行溯愕然。
屋子裡不僅有蕭榕,還有她的仆女,以及北雍軍守衛,那麼多人呢。
哪裡是孤男寡女?
“腰腰不可胡說。”
馮蘊當然不是真的顧及蕭榕的名聲,隻是想要支開他罷了,見溫行溯流露出尬態,內心暗暗有點好笑……
大兄可太正經太老實了。
不經逗。
“我知道啦。”馮蘊朝溫行溯擠個眼,“不早了,大兄趕緊回吧,再坐下去,不知讓人傳出什麼話來,回頭蕭三該讓你做他妹夫了。”
蕭榕氣得呼吸急促,雙眼瞪大。
“我和溫大哥清清白白,豈容你胡嚼舌根?”
馮蘊抬了抬眼,似笑非笑。
“我這不是為殿下名聲著想嗎?”
蕭榕雙手被麻繩束縛,和兩個仆女一起捆在屋中的柱子上,又氣又恨,咬牙切齒,可身為階下囚,無法主宰自己的命運,那種頃刻間就從天堂掉到地獄的落差,幾乎要把她逼瘋。
“馮十二娘,你可惡!”
馮蘊表情沒有變化。
被罵,她無感。
隻是溫和的看著溫行溯,“大兄。”
溫行溯擔憂地了看馮蘊一眼。
他對蕭榕心生不忍,原本是想勸說兩句的,可馮蘊扯到男女私情,又把話說成了這般,他半聲都不好出,半刻鐘都不敢再留了。
他甚至有些緊張。
內心隱隱害怕,自己對蕭榕的關心,會讓馮蘊誤會……
“腰腰。”他起身走到一側,示意馮蘊過來,才小聲道:“蕭榕是我看著長大的,他是蕭三的妹妹,我也當她是妹妹……”
他在解釋,很認真地解釋。
馮蘊卻隻是在玩笑,“那我這個妹妹綁了你那個妹妹,大兄要如何做?豈不是很為難?”
溫行溯讓她濕漉漉的眼睛看得喘不過氣。
不一樣的。
蕭榕怎麼能和腰腰比呢?
可要他親口說都是“妹妹”,有什麼不一樣,他又說不出什麼來.腦子裡嗡嗡的,一張清貴俊朗的臉,滿是尷尬……
“我先走了。你彆鬨太過。晉齊大戰,留著蕭榕,對大家都有利。”
馮蘊笑盈盈的,“大兄放心吧,我不會為難你的好妹妹。”
溫行溯皺了下眉,一時不知該如何回答,幾乎是狼狽而逃。
馮蘊見他離開了,這才慢條斯理走回去,坐到蕭榕的麵前。
“齊軍攻城了,長公主聽見了嗎?看來你的兄長,對你的死活,並不是那麼的關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