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知,馮蘊最喜歡看他這模樣。
克製不發,但呼吸和目光都亂得一塌糊塗。
也許是早就受夠了他涼薄的性子,也許是死過一次,就不在乎旁人歡不歡喜,隻在乎此時此刻的自己,是怎樣的情緒……
裴獗說她瘋。
淳於焰也說她瘋。
蕭榕更是罵她瘋子……
她便很坦蕩地瘋著。
半仰在榻上,眼眸半闔,添了些妖冶,全然不知危險一般,手指撫動他的戰甲,撥弄,從上到下。
“脫掉吧,不重嗎?”
“不重。”
“我看重呢?”
馮蘊說著便去拉動,仿佛要把鐵籠拉開,將困境中不得其路的野獸放出來。裴獗看她如此,起先是縱著的,後來便見她不像話了,越來越不像話,於是不再縱她,一把掐住那不盈一握的腰,另一隻手拉緊細弱的胳膊,往她頭上拉壓……
小小女郎何來力氣與將軍抗衡?
喘息掙紮都不是對手,
她身子瑟縮一下,便紅了眼。
“弄疼我了。”
雲鬢散亂,衣裳鬆緩,臉頰在氤氳火光下如美玉雕琢,不見半點瑕疵,腰身折出豐隆的弧度,曲線畢露。
這般相對,她眼裡很容易便生出一絲霧茫,委屈和天生的媚態如同天成。
“將軍就會欺我。”
她臉色緋紅,語帶埋怨,手臂放不下來,人也掙紮不了,幼鳥似的在他懷裡軟綿綿撲騰,一副難以招架的可憐……
而裴獗僅僅用了一隻手,還收著力氣。
一看,細嫩的手腕在指下紅透了,眼睛也氣紅了,是漂亮的顏色。
受了天大委屈似的。
裴獗不動,傾身下來望定她。
“蕭呈戰前曾遣使和談。”
馮蘊愣了愣,眉一揚。
“此時此刻,將軍不覺得煞風景嗎?”
旖旎方起便提蕭呈,是要誰的命?
天光從窗影透過,橫在兩人中間。
馮蘊看著那雙漆黑的眼睛,沉默片刻,又不輕不重地笑。
“蕭三讓你放了蕭榕?給的什麼條件?”
裴獗道:“他要你。”
馮蘊眼睛彎了起來,笑容很是無辜,身子卻不肯老實,沿著那鐵甲的鑲接便輕輕磨蹭起來,“那將軍應了沒有?區區馮氏女居然值一座城呢?”
裴獗不說話。
馮蘊心底的火氣就燃起來了。
“你們男子真有意思,換姬妾如換貨物。今日郎情妾意,轉眼便拱手送人。這個值二兩,那個值千金,待價而沽,物有貴賤,卻都不是個人,隻當個玩意兒……”
裴獗微微繃緊,“我沒有答應。”
馮蘊抿了抿嘴唇,看著他。
“那我要好好答謝將軍的不送之恩呢?”
裴獗眼神微沉,聽出諷刺來了。
他問:“蕭呈如此低聲下氣,願以城池交換,姬不為所動?”
馮蘊笑一下,眼神冷洌洌的,卻越生媚氣。
“那又如何?隔壁鍋裡的飯菜格外香罷了。若非將軍收了我,他早視我如敝屣……”
許是提到蕭呈,把她心裡的仇恨和邪惡全都勾出來了,馮蘊越看裴獗這樣越是沒有耐心,眼神黏黏糊糊的,隻想早點把這家夥入腹為安。
然而。
裴大將軍真是塊木頭。
那樣厚的鎧甲都要束不住那鐵打的囂張了,高高撐了起來,他還能一本正經談這個?
是個矛盾的大將軍呢。
一麵是冷漠克製,一麵又是火山烈焰,馮蘊弄不清楚,他是如何將完全不搭的兩麵融在己身的?
這輩子的馮蘊自忖比上輩子性子好,不忸怩作態,不矯情回避,裴獗反倒客氣起來。
難道重活一世,她就不再是算命先生嘴裡的紅顏禍水了?對他沒有了吸引力?
人性本賤咧,馮蘊想。
上輩子讓裴獗欺負得狠的時候,她哭天喊地,要生要死,現在人家不肯欺負她了,她卻很懷念他情緒失控時如火山烈焰般爆發的樣子……
有多久沒見過那樣的裴獗了?
是不是除了她,世上再沒有旁人知道,在彆人看不到的地方,冷靜自恃的裴大將軍會有那樣瘋狂的麵目?
馮蘊被吊得難受。
她恨不得撕碎這張冰冷的麵具。
雙臂抬了起來,狠狠的,勒住他的脖子。
“將軍是不是忘了說過的話?”
“什麼?”他問。
“那日離開長門,將軍留書,說要……給我吃好的?嗯?”
她聲音蠱惑動人,好似調侃。
裴獗氣息微滯,握住她肩膀猛地收緊。
目光在空氣裡交彙,呼吸相距不過寸許。
有些話不用出口,便可意會,可今日裴獗格外矜持,眼神牢牢盯著,好像要剝離她每一寸肌膚,用力而狠戾,身體就是不動。
馮蘊等得氣緊,抬頭尋他的嘴唇……
“臟。”他下意識避開。
從城頭下來,風塵仆仆,他不想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