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舉目無親的敵營,溫行溯是唯一關心她的人,蕭榕比誰都害怕他出事,許是她的眼淚在這樣的情形下很是觸動人心,小滿看得不忍心了。
“女郎,長公主腕子都烏紫了,要不要……”
馮蘊看一眼蕭榕,皺了下眉頭。
“鬆了吧。”
小滿應聲,彎腰將蕭榕手上的麻繩解開,任由她活動一下,不料蕭榕眼淚淌得更厲害了,從無聲到有聲,抽抽泣泣的,那雙幽怨的眼睛,說不出的可憐。
馮蘊扭頭看她,“再哭,把你嘴堵上。”
蕭榕咬著下唇看她,止不住地掉眼淚。
“馮氏阿蘊。”她突然開口,“以前的事,對不住。”
馮蘊冷笑著,頭也沒回,“我不在意,也不接受。”
蕭榕垂下眼簾,“你方才,為何寧願死,也不願意把我交給叛軍?”
馮蘊側目看著她,嘴角抽了一下。
怪不得會被馮瑩當傻子一樣騙。
太單純太天真太容易感動太相信人了。
馮蘊冷笑,“因為要死,你也該死在我手上。”
蕭榕抿著嘴角,又抹了抹眼睛。
“我知道你不是那樣的人。”
她也說不上來為什麼,就是覺得馮蘊不願意把她交給叛軍,甚至不惜與鄧光死杠,其實是在護著她……
落在馮蘊手上,至少有吃有喝,也沒有誰來侮辱她……是,她已經不覺得那幾個巴掌是侮辱了。因為女犯落入敵營,有的是比這更殘酷的方式。
馮氏阿蘊,並沒有真正要害她。
“我不是因為你護著我,才想跟你致歉的。這些天,我身陷囹圄,想了許多……以前的我,著實可恨。”
痛苦是可以相通的。
以前她們對馮蘊,太狠了。
“馮氏阿蘊,你原諒我。”
馮蘊冷笑一聲,不理會她。
她活了兩輩子才想明白,這種沒有屁用的話是毫無意義的。
眼下最緊要的是如何守著這個院子,帶著這群人活下去。
她轉身走了,沒有多看蕭榕一眼。
夜風裡,衣袂微動,背影挺拔,看上去無情無義,鐵打的似的。
這個夜十分深沉,馮蘊也一宿未眠。
天亮了,葉闖和侍衛營沒有消息,溫行溯也沒有回來,而鄧光留下的看守,仍在牆外走來走去,虎視眈眈……
行營彆館裡緊張寂靜。
而並州城裡更是波瀾詭譎,人心惶惶。
城門緊閉著,四麵封鎖,百姓不再出門,帶著老幼蜷縮家中,在等待戰事的結束。
晌午時,馮蘊讓人去弄了些吃的,犒勞守護彆院的侍衛和士兵。
這些人不全是溫行溯和裴獗留下的侍衛,有一些是昨日濮陽九帶來的,以及現場倒戈來保護她的人……
馮蘊相信他們都忠誠於裴獗,才會在那樣的情況下,選擇她,而不是順從鄧光,也就將他們當成自己人。
昨日備好的婚宴酒菜,都沒有吃完,恰好可以在灶上熱一下,便讓人端出來。
“吃喜酒了。”
有人開起了玩笑。
大家夥都說,沒有想到被囚禁還可以吃得這樣好,出福分了。
說著說著,笑著笑著,小滿突然便哭了起來。
馮蘊看她一眼,沒有責罵。
這一夜,沒有一個人是輕鬆的。
年輕的小姑娘,手握著刀四處警戒,心裡想必快被巨石壓垮了,哭出來也好。
氣氛略略沉重,馮蘊笑著安慰大家,然後走到濮陽九的身邊。
“口味可還合適?”
濮陽九倒是一如既往的灑脫,臉上不見什麼緊張,笑盈盈地道:
“昨晚沒來得及吃妄之的喜酒,今日吃上了,但沒有妄之。昨兒沒有鬨成妄之的洞房,要是洞房也沒有妄之……咳,不知什麼時候能鬨上洞房了……”
馮蘊:……
不著調的濮陽九,這時還能玩笑。
她笑了笑,沒有說話。
濮陽九看著這無趣的小娘子,想到了裴獗,望著天穹搖了搖頭,“你說這鄧光……好端端一個人,怎麼說叛就叛了呢?”
馮蘊道:“利益足夠大,人便不是人。”
濮陽九認真看她片刻,目光銳利。
這點年紀的女郎,說出這樣的話來,怎麼看怎麼怪異。
他認真了些:“嫂子為何不見緊張?”
馮蘊沒好意思說,最緊張的時候汗水都快把衣裳濕透了,隻淡淡地笑了笑。
“緊張的。我都快怕死了。”
濮陽九沒從她臉上看出怕字來。
兩個人對坐而食,濮陽九發現她很是不一樣,有世家女的禮數風範,卻沒有那種驕矜自傲,其實是一個很溫和很好相處的女郎。
裴妄之啊,賺到了。
剛吃飽肚子,院子外麵突然傳來聲響。
溫行溯身邊的觀棋回來了。
騎著馬,渾身上下都是血,連頭發都被鮮血染得凝固了,他隔著圍牆在外麵大喊。
“女郎,大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