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蘊醒轉過來的時候,有好片刻覺得自己可能處於一個無聲的世界。
一盞燭火,忽明忽暗,籠罩在燈盞裡,孤寂無垠。
“小滿……”
她出聲,喉嚨沙啞不堪。
跟著便是一癢,然後劇烈的咳嗽起來。
小滿撩簾子進來,連忙替她倒水,順著後背。
“慢點,女郎慢點。”
馮蘊嗓子劈了似的,說話聲音粗啞,她不想說了,指了指自己的喉頭,用眼神詢問小滿,這是怎麼回事。
小滿放下杯子,拿個枕頭過來,讓馮蘊靠上去,這才心疼地道:
“女郎病了,昨夜裡燒得滾燙,可把小滿嚇壞了。”
又忍不住抹眼淚:“看到女郎滾下山崖,小滿以為……這輩子都見不著女郎了,幸得大將軍將女郎救回來。”
馮蘊的意識在小滿的訴說中,漸漸回籠。
馬車翻滾下懸崖,天翻地覆般的顛簸,她和裴獗掉入深潭,躲入山洞,那炙熱的柴火帶著令人眩暈的熱度,烤得她肌膚發燙……
她和裴獗……
和裴獗……
馮蘊腦子有片刻的抽搐,山洞裡淩亂不堪的畫麵,很多都模糊了,做夢般不真切,唯有裴獗激烈釋放時仰頭呻吟的樣子清晰得像刻在腦子裡,一遍又一遍……
她抱住肩膀,想到什麼似的,低頭拉衣裳看了看身上,臉頰熱燙起來。
裴狗!
那些斑斑點點的紅痕,全是他留下的。
不知輕重。
對她從無憐惜。
看她咬牙切齒滿臉通紅,小滿緊張地將手落在她的額頭上。
“女郎,頭還痛嗎?濮陽醫官說,女郎會反複發熱,頭會很痛的……”
她指了指盆架上的毛巾。
“濮陽醫官教了小滿,小滿這便給女郎去熱。”
這個熱,她去不了。
隻有殺了裴狗才可以。
馮蘊心裡歎息一聲,問:“將軍呢?”
小滿眼簾裡都露出笑來。
成了婚的女郎就是不一樣,說到將軍就臉紅呢。
她道:“將軍去營裡辦正事了,吩咐說女郎醒來,便差人去告訴他……”
接著又神神秘秘地道:
“將軍把大郎君也喚去了呢。”
馮蘊一怔,“是嗎?”
小滿重重點頭,滿臉都是可愛的微笑。
“小滿看著,將軍很是重用大郎君。今早大郎君來看女郎的時候,將軍和他說了好一陣的話,不讓仆女侍候,也沒有聽清,反正將軍很慣著女郎,也肯善待大郎君。”
她用了慣著,善待這樣的詞。
小滿是個簡單的小姑子,她能想到的便是外在表現出來的。
馮蘊猜測,大概是並州城裡溫行溯痛擊鄧光的事情,讓裴獗對溫行溯另眼相看了吧。
她沒有讓人去告訴裴獗。
受了涼,感染風寒,用不著大驚小怪。
馮蘊吃了小滿端來的湯藥,又躺了片刻,就有消息傳來。
並州之戰全殲齊軍精銳寇善部,除了論功行賞,裴獗還調整了七色軍的人員和統領。
年紀輕輕的敖七,跟著朱呈打先鋒的時候,被任命為副將,但那時候隻是個說法,沒有正式任命文書,這一次,裴獗當真讓年僅十七歲的敖七,做了赤甲軍的領兵將軍……
他成了北雍軍裡最年輕的將軍。
也是大晉王朝最年輕的將軍。
不因他是裴獗的外甥,而是因他立下的軍功。
另外便是韓、楚、胡三個叛將,在陣前被斬殺後,由三個副將,俞大明、佟克儉、南宮義擢升頂替。
最令人意外的,便是裴獗將溫行溯任命為橙鶴軍領兵,讓他統領橙鶴軍殘部,並重新組建橙鶴軍……
溫行溯那個破虔將軍當初就是個稱號,沒有實際的領兵權。
這可是實實在在的,裴獗的嫡係。
而且,裴獗考慮得十分周到。
因為溫行溯是新晉將軍,如果天降其他大營,會讓土著不適。
橙鶴軍在並州城被鄧光打爛了,讓溫行溯來接任再合適不過,重新組建,溫行溯可以培養自己信任的部下。
裴獗大氣之名,名副其實了。
得到消息,大滿和小滿高興得手舞足蹈。
“大郎君有了軍職,往後女郎腰杆便可以挺得更直了。”
馮蘊搖了搖頭,想說點什麼,喉嚨發癢又是一陣咳嗽,索性不說了,擺了擺手。
“下去吧,我再睡一會兒。”
要知道,替北雍軍重組橙鶴,和大兄在並州城擊殺北雍軍叛軍是不同的……
因此她擔心的,不是裴獗不給,而是大兄不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