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濃的夜霧裡,明泊軒燈火通明。
敖七擢升赤甲軍領兵將軍後,就住在這裡。
在裴獗到達前,敖七已經在寒氣逼人的屋簷下跪了足有一個時辰了,府邸裡的仆從侍衛小廝,全都退去了外院。
敖政顧不得體麵,不停朝裴獗抱怨。
“說了、罵了,道理也都講了,怎麼都不肯聽,一定要退婚。”
敖政氣得頭發都差點白了。
“我們當年成婚,哪裡有得挑三揀四?無非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爺娘說娶哪個,就娶哪個,哪裡輪得到小輩做主?”
敖七跪在地上,背挺得筆直。
他不看敖政,看向沉默而坐的裴獗。
“阿舅,你可聽見了?我阿父對當年娶我阿母,抱有很大怨言……”
“你……”敖政嘴角抽動兩下,眼睛幾乎要瞪出火星子來,“小兔崽子,旁的本事不見你行,挑撥離間很有一手嘛。”
敖七悶聲說:“不然你為何會納妾?”
敖政老臉通紅,啪的一聲拍桌子。
力氣大得,屋梁好似都在簌簌震動。
“跪都跪不服你了,是吧?是不是皮子造癢,非得逼老子請家法,吃板子?”
敖七從小就被家裡慣著,請打的記憶大抵要追溯到孩童時期去了。
慣壞了的孩子,家裡母親又厲害,不那麼怕父親。
“請就請。你打死我好了,橫豎讓阿母寒了心,你就得意了。”
哪壺不開提哪壺!
這臭小子誠心想要氣死他。
敖政渾身血液都在逆竄。
指著敖七,他嘴巴都氣歪了。
“他阿舅,你還不快說說他?”
月光下,裴獗嘴唇緊抿,冷冷看著父子兩個,晦暗的雙裡深不透底,不知在想什麼。
沉默片刻,他道:“你先出去。”
敖政好半晌才反應過來,是叫他出去。
“好。”他慢慢起身,指著敖七,重重哼一聲。
“你好好教訓教訓這臭小子,不知天高地厚。以為當了個什麼將軍,翅膀硬了,可以不聽家裡的話了。婚姻大事,豈能兒戲,他想不娶就不娶嗎?”
敖七抬頭,雙眼赤亮地懟他。
“阿父讓阿舅來說我,怕是找錯人了。”
敖政又要豎眉訓人,卻聽他又道:
“我都是跟阿舅學的。”
敖政氣得心肝抽搐。
要是人可以被人氣死,他早就被這個孽子氣得歸天了。
可細想一下,他說的沒錯。
裴獗在並州娶妻,也很荒唐。
裴家的老父隻是殘了,不是死了。哪有不稟明父親就在外娶妻的道理?
可嶽父得知此事,竟什麼都沒有說。
這次知道他到信州,還特地讓他捎了禮單來,說是給兒子大婚備下的……
小的荒唐,老的也荒唐。
在敖政看來,裴家父子的關係從來就很古怪,平常看著很是冷淡,甚至不如他家這個混世魔王跟他親近。可要說父子感情不好吧,他們為對方打算的時候,又毫不含糊。
他不知道這樣是好還是不好,反正他的老泰山是把馮十二娘這房媳婦認下了。
那他家這個混世魔王就該絕了念想才對。
嫡親舅母啊。
哪容得他放肆?
敖政是好說歹說,他越發來勁了。
不說馮十二娘半個字,也不承認是為了她,但就是不肯娶妻。
崔家的不要,換彆家的行吧?
不行。一個都不娶。
敖政重重歎口氣,下去了。
裴獗看著仍然倔強跪地的敖七,許久才開口。
“為何要拒婚?”
敖七梗著脖子。
“不想娶的人,便不娶。”
裴獗冷冷道:“我記得你離京時,這樁婚事便定下來了。”
“沒有。”敖七抬起頭,“那時隻是在議。”
“你沒有反對。”
“我正在反對。”敖七烏漆漆的眸子對著裴獗,甕聲甕氣的,少了點底氣,沒有對著敖政那麼執拗,畢竟他念著馮蘊這事,並不那麼光彩。
“阿舅。你替我跟阿父說說可好?”
裴獗麵無表情地低頭飲茶。
敖七紅著眼睛,“我還年輕,還不想那麼早成親,我想跟阿舅一樣,先建功立業,再談成家之事。”
看他說得一副浩然正氣的樣子,裴獗放下茶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