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行溯喉頭微動,“不喝,你也不要喝了。”
馮蘊替溫行溯倒滿,將酒杯塞在他的手心裡。
“喝。酒解千愁。”
柔軟的小手將觸感放大。
有一股熱氣好似在脊背爬行,帶著一絲癢,讓他變得敏感,對著馮蘊的眼睛,心跟著她的呼吸而跳動。
兩個人太近了,近得他開始痛恨自己,在那樣純粹的目光裡,竟會生出那些低級的渴望。
“腰腰,這不合規矩。”
“你我兄妹如今流落異鄉,我們便是彼此唯一的親人。要是大兄都避著我,凡事跟我講規矩,我該有多孤獨,多難過?”
語調柔軟,呼吸是酒香。
溫行溯:“腰腰……”
他喉頭有些哽咽。
馮蘊目光灼灼,臉上有笑,更多的是化不開的惆悵。
人在脆弱的時候,情緒洶湧,眼裡的情感也展露無遺。
今夜她明明贏得那麼漂亮,整個人卻脆弱得不堪一擊,許是藥物,許是酒,她的腦袋疼痛得好像快要被撕裂。
“大兄,容我放肆一回可好?這些酒傷不了我的身子,不喝卻會傷我的心。”
溫行溯看著她的眼神,仿佛被燙化,瞳孔急劇收縮,舉杯仰頭一飲而儘。
馮蘊看他這般,更是難受。
他本是南齊的寧遠將軍。
意氣風發,一代儒將,上輩子跟裴獗一南一北,各稱戰神,誰人不說溫將軍才華橫溢,戰功彪炳,足寫春秋。
可如今窩在信州城,不尷不尬的身份……
全是因為她。
馮蘊不可說不內疚。
就算是為溫行溯的性命著想,有不想他重蹈覆轍的理由,這也不是她想看到他的樣子。
不該這樣的。
對男人來說,意誌消磨,可能比失去性命更為痛苦。
“大兄,我是不是做錯了?”
此時,溫行溯的情緒很複雜,聲音輕啞。
“怎麼又自責起來?”
馮蘊壓根不知道,她溫軟的眼神和真摯的情感,對男人而言是多大的酷刑,半睜著眼,低低呢喃。
“大兄本是雄鷹,正該翱翔天際,而不是落在鵲巢,學那喜鳥和鳴……大兄,我是不是不該把你留在身邊?”
“傻瓜,不是你留我,是我要留下。”溫行溯勾起唇角,眼神溫煦地看著他,爐火的暖光,在他雅淡的臉上,矜貴雍容,好似這世上的欲望和爭端都與他無關。
“莪要什麼,自會去爭。不爭,就是不要。不要為我操心,不然,我又該反過來操心你。你我兄妹,沒完沒了。”
淡泊,是一種可以讓馮蘊心安的氣質。
她點點頭,笑了起來。沒有察覺溫行溯繃緊的身子,為了極力保持平靜,腿部甚至在輕微的顫抖,與裴獗被欲望憋到發瘋的時候其實沒什麼不同。
“我相信大兄。”
馮蘊將腦袋伸出去。
“那你摸摸我的頭。”
溫行溯眼瞳微縮。
馮蘊把他的手拿起來,放在自己的腦袋上,就像小時候那樣,想讓他像撫摸小狗那樣摸他,腦袋不停在他掌心裡蹭。
可她不是幼時的馮蘊了,一頭青絲又軟又滑,像是最柔軟細致的鉤子,纏在溫行溯的掌心,滑動著,漸漸的,鉤到心扉。
有那麼一個瞬間,溫行溯是恍惚的,恍惚到想到那個雨夜裡在竹河的莊子,聽到她和裴獗交纏的聲音,很想用力摟緊她,做那些禽獸不如的事……
“大兄。”馮蘊許久不見他動,不滿地抬眼。
“你還是在生氣,對不對?”
溫行溯回神,手心在她腦袋上揉了揉,妥協的笑。
“你呀。怎麼還是個孩子?”
馮蘊笑:“在兄長麵前,我就是孩子呀。”
溫行溯理了理袍角,身子不著痕跡地側對著她,脊背全是密密麻麻的緊張,聲音還算平靜。
“孩子,你不該任性的。若韋錚被李桑若蠱惑,那你今夜如何脫身?”
馮蘊不是沒有想過這種可能。
但她不會為那極低的可能,放棄這樣一個好機會。
“當真如此,我就當被狗咬了。但我不認為韋錚會那樣傻。人心趨利,隻要有一絲理智,他就懂得怎麼做對自己最好。”
她臉上掛著笑,看著溫行溯。
在他麵前少了心機,她五官的妖豔感被弱化,麵容無辜目光清澈,卻令人無比心疼。
她才十七啊。
溫行溯微微攥緊酒盞。
“李太後此人,陰險善妒,傲慢愚蠢……”
頓了頓,目光驟冷,“若腰腰不想再看見她。明日和議,大兄便讓太後駕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