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蘊會不會也跟他一樣,是重生歸來……
正是因為知曉太多前世的深情,重生後才會變得如此薄情。
甚至完全違反常理地拒絕他,毫不猶豫地嫁了裴獗。
她知道裴獗因她慘死嗎?
不知道的,她死時,裴獗尚在。
到底是野鴛鴦,不是真夫妻,死也不能合棺。
“在說什麼?”一道聲音從斜刺裡插了進來。
二人轉頭就看到裴獗高大的身影,站在環形的水渠邊上,影子倒映在清澈的水麵上,冷若寒霜。
馮蘊微笑,朝他施禮,“夫主。”
裴獗順著小水渠邊鋪就的碎石,慢慢踏上台階,朝馮蘊走過來,靠近她,輕輕攬過她的腰,占有性的掌心收緊。
“陛下找內人何事?”
蕭呈盯著他放在馮蘊腰間的手,一張本就病氣未散的臉,更為蒼白了幾分。
手微微蜷起,慢慢地,慢慢地勾出一絲笑。
“將軍原宥。朕與尊夫人難得相見,說幾句少年舊事罷了,將軍不會介意吧?”
他是謙謙君子,縱是含沙射影也十分隱晦。
換了尋常人,少不得要說幾句冠冕堂皇的客套話。
然而,裴獗不是尋常人,更不以君子自詡。
他冷冷地盯住蕭呈,深不見底的黑眸裡,火焰熾烈,翻滾不停。
“介意。”
兩個字不鹹不淡地說完,他握住馮蘊的手,半分麵子都不給,掉頭就走。
沒有告辭。
隻留下那個眼神看得人頭皮發麻……
吉祥見蕭呈久久不動,走過來小聲道:“裴將軍真是個武夫,一點禮數都不講的。”
蕭呈看著相攜離去的一雙人影,抿著唇角,攏了攏氅子順著長廊而行。
長廊一眼望不到頭。
裴獗和馮蘊轉個彎,並肩邁入廂房。
人一進去,門便合上了。
兩側的侍衛和仆從都笑而不語。
蕭呈原地駐步,想著他們在裡間會如何的卿卿我我,一顆心仿佛被刀尖紮成了篩子,頭又劇烈地疼痛起來……
他撐了撐額,垂下眸子,卻見馮瑩緩緩走來。
她笑問:“陛下說服長姊了嗎?”
蕭呈皺著眉頭,不悅地反問:“何事?”
馮瑩看出他的痛苦。
每次看到,又是難過又是諷刺又是慶幸。
她道:“陛下不是一心想讓長姊回齊嗎?眼下,三道試題,咱們贏晉兩題不在話下,那便是贏了信州,卻提不成條件了……長姊要是知道陛下不能帶她離開,心下定是惶惶……”
蕭呈盯著她。
居高臨下。
一言不發。
馮瑩讓他盯得後頸子發涼,低低地道:“妾也很是渴盼長姊能回台城,與父母親族團聚……”
蕭呈:“是嗎?”
馮瑩眼皮微跳。
蕭呈的衣角在冷風中獵獵,神色平靜得出奇。
“是,可妾有心無力。”她眼睛水汪汪的,無辜而脆弱。
那張被馮蘊打過的臉,消了腫,仍留有痕跡,輕紗遮不住,在風中若隱若現,就像在控訴馮蘊的惡行。
“我知道長姊厭惡莪。可我是真心想與她修好,一起服侍陛下,我們三人,長長久久……”
蕭呈遲疑,“你說的全是真話?”
馮瑩抬手捂著心窩,聲音細細的,“妾發誓,字字真心。”
又慢慢走上前來,看著蕭呈道:“以前阿瑩年歲尚小,不懂事,因著對陛下情難自禁,不知那些訴情之舉是勾引姐夫,也傷害了長姊。幸而那天長姊的巴掌,打醒了我……”
她低下頭,露出一截白皙的脖子。
“阿瑩羞愧難當。也難怪陛下會看輕……都是我自作自受。”
蕭呈沒有說話。
回廊那頭是不肯消停的議論聲。
整個議館裡,都在討論接下來的比試。
晉國敗,齊國勝,仿佛成了所有人的共同認知……
蕭呈突然煩躁。
馮瑩說得對。
勝了,得到信州,失去的是要回馮蘊的機會……
要是以前,他會毫不猶豫地選擇前者,現下竟為此懊惱。
“陛下?”馮瑩說了許多話,見蕭呈站在風中,麵色變幻不定,不知在想什麼,稍稍有些彆扭,輕絞衣角。
“臣妾是不是說錯話了?”
蕭呈回神,淡淡地看她。
“無須自輕自賤。”
淡淡說完,他轉身就走。
馮瑩微微抬眸,身子冷了下來。
可惜她梨花帶露訴真心,他全沒放在眼裡。
“咚!”
一聲銅鑼敲響。
雲川的侍從,伴著鑼聲在大叫。
“第二輪,步步高升,一刻鐘後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