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大夫來的速度比馮蘊想象中快,她還坐在廂房木榻的褥子上飲著薑吟煮的養生茶,人就到了議館。
馮蘊讓小滿喚他過來,屏退所有人,交代了幾句,這才讓葉闖帶他過去。
晉太後出事,生死未卜,樂宴百戲都演不下去了。
沒有了絲竹歌舞,沒有了喧嘩歡笑,整座議館的氣氛變得凝重無比。
一群晉國使臣守在李桑若的廂房外麵,不時走來走去。
齊國也派人來詢問,發生什麼事情……
在齊方麵前,晉方守口如瓶,並不多說什麼。可是當時發生的事情,吼得那樣大聲,哪裡瞞得住人?
人群以訛傳訛。
有人說將軍夫人挾私報複。
有人說將軍夫人身在晉營心在齊,刺殺太後。
甚至有人說,李太後重傷不治,要歿了……
韋錚領著緹騎司的探子,詢問了一下情況。
嘉福殿的隨從,異口同聲說:“是將軍夫人將太後殿下推下瞭望台的……”
推人下台階,那就是殺人的罪名。
她要殺的人,還是太後。
韋錚不能裝著沒聽見,過來求見,吃了閉門羹。
左仲告訴他,“夫人受到驚嚇,此時不肯見人。大將軍說了,韋司主有事直接找他。”
韋錚還有什麼聽不出來的?
在紛爭麵前,裴獗選擇了馮蘊,不惜跟太後和朝廷對抗。
這不是第一次了,但事態顯然比上次在翠嶼更嚴重。
有兩國使臣在,還乾係太後性命。
韋錚親自去看了木階上的鮮血,刺目的一攤,那可做不得假……
李桑若再瘋,也不至於跟自己的生命過不去。
他和其他人的想法一樣,認為是李桑若說了什麼刺激馮蘊的話,這才導致她失手推人……
但事情發展下去,就不再是推人的問題了。
禁軍守在回廊,北雍軍侍衛嚴陣以待,在議館外,還有大批禁軍和駐守的北雍軍。
這氣氛,緊張到空氣裡好似都帶著硝煙味,稍一點火,就會炸開。
隻怕是驚濤駭浪要來了。
韋錚拱手垂眸,“那讓將軍夫人先休息,韋某再行查證。”
外麵不時傳來的動靜,馮蘊都聽見了。
她看著裴獗,笑了下,“他走了。被將軍嚇走的。”
裴獗背對著她,立在窗前,臉上沒有馮蘊那麼輕鬆。
“我過去看看。”說完這句話,他原本準備往外走,似乎又想到什麼,回頭看著她,“送你的匕首呢?”
“翦水嗎?”馮蘊笑著撩開裙擺,從綁好的褲腿上抽出一把精巧的小刀。
正是裴獗當初送的那一把翦水。
“我極是鐘愛的,自然要隨身攜帶。”馮蘊笑一笑,又將它塞了回去,平靜地看著裴獗道:“將軍放心吧,我會顧好自己。”
裴獗雙眼直視著她,片刻,抬手將她鬢發撩起,順到耳後,然後在她的臉頰上,輕輕摩挲著,一手的溫暖。
“殺過人嗎?”他問。
馮蘊將臉貼在他的掌心,“以前沒有。”
也就是說,不排除以後會。
裴獗道:“我教你。”
兩人四目相對而視。
隻有短短的一瞬,卻又無比漫長。
他們在彼此的眼中看到了蕭牆之變,血流成河。
“嗯。”馮蘊微微抿唇,眉梢眼角都是溫柔的笑意,“殺彆人不一定行,殺自己我肯定行。”
裴獗臉色微沉,冷冷地看著她,“再是危險,都不要動那樣的念頭。你活著,我就會來救你。”
馮蘊攬住他的脖子,在他唇上親了下。
“去吧,我會活得好好的。”
“不許玩笑。”裴獗很嚴肅,凝視她,目光如堅冰刺芒,極是銳利。
馮蘊斂住笑容,點頭,“我記下了。”
裴獗這才解開她的手,出門離去。馮蘊不知道他會做什麼,但從他親自將她從瞭望台上牽下來那一刻,她就知道,裴獗不會放開她,至少現在不會。
今生的軌跡,到底是不同了……
那麼,他眼下要麵對的風浪就會比她要多得多。
李宗訓不在信州,可他派來了唐少恭,使臣裡不乏他的黨羽。這件事往小了說,是婦人紛爭,往大了說是“刺殺太後”,動搖國本……
牽一發而動全身。
裴獗要是一意孤行地維護她,那便會為李黨所不容。從此開弓沒有回頭箭,血濺議館事小,接下去很有可能會引發無休無止的殺戮與內鬥。
裴獗這是預判了風險,提前叮囑她,可能會付出的代價。
有些路,一旦走了,再無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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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桑若的廂房外,姚儒立在那裡沒動。
裴獗剛到,葉闖便過來,小聲耳語。
“不讓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