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樓喜滋滋上門,拿著年貨清單給馮蘊過目。
馮蘊昨夜睡得不太寧安,頭有點痛,瞄一眼便搖頭。
“樓總管做主便是,莫要問我。我隻管吃。”
一聲樓總管,把年輕的阿樓喊得紅了臉頰,忸怩起來。
“女郎又笑話我。”
他仍喚舊時稱呼,改不過來。
馮蘊笑問:“今日是不是還要進城辦年貨?我跟你一起去。”
阿樓登時開心起來,下去安排人手。
小滿也開心起來,她從箱子裡翻出那件狐皮領的大風氅,裹在馮蘊的身上,主仆兩人有說有笑地出門,剛到莊子門口,就看到兩輛牛車從門前經過……
晃眼一看,車轅上坐著的人有點眼熟。
馮蘊眼睛眯了眯,回頭問小滿。
“那個人,是不是淳於世子身邊的胥持?”
小滿沒看清,搖頭,一轉眼就看到了向忠。
“女郎……有可能是……”
她手指舉起來,“你看,是向公公。”
又一輛牛車緩緩駛過來,向忠坐在上麵,看到馮蘊攏了攏帽子這才齜牙笑著,拱手招呼。
“小人見過王妃。”
馮蘊視線後移,看著那輛裝貨的牛車。
“向公公怎麼來了?”
向忠用袖子抹了抹腦門上,和善地笑道:“世子吩咐小人辦來的年貨,剛拉過來。”
他說得理所當然,馮蘊有好片刻沒有吱聲。
阿樓卻是恍然大悟一般,瞪著眼睛道:
“河邊那個莊子,是世子買下來的?”
向忠行禮,“正是。”
那個莊子的原主人,早在戰前就舉家南遷,搬走了。後來有人買下,開始找匠人修葺,擴房建宅,村裡人好奇去打聽過,隻知道主人家是從雲川來的……
可沒有人想到居然是雲川世子。
馮蘊一時不知道說什麼,含笑不語。
向忠大概也替自家主子感到尷尬,見牙不見眼地笑了笑,替他找個台階下,“今年的雪下得特彆大,路都封堵了,世子回不去雲川,隻能留下來過來了。花溪村熱鬨,嘿,熱鬨。”
又低頭拱手作揖。
“小人先行一步,王妃,告辭。”
向忠躍上牛車,灰溜溜地走了。
小滿看著車屁股,噘起嘴哼一聲。
“世子乾嘛陰魂不散,非得跟著女郎?”
馮蘊看一眼那個與長門隻隔一條小溪和樹林的莊子,很難不想到淳於焰當初說的那些話……
因為此人常不正經,馮蘊從來沒有把他那些調侃之言往心裡去。可是,從春酲館到花溪村,淳於焰的用心,就差寫在臉上,昭告世人了。
她皺眉,“走吧。”
坐車進安渡城門的時候,又遇上好幾撥舉家搬遷的人,襯在年節的熱鬨上,不那麼顯眼,可馮蘊心裡卻好似沉了一塊大石頭,不那麼輕鬆。
玉堂春尚在營業,馮蘊去集市上逛了一圈,買了些年貨,帶著人過來吃飯。
店裡食客不多,文慧在跟兩個夥計說話。
爐子裡燒著炭,很暖,襯得屋外溫度更低。
文慧笑容可掬地迎上來,“屋裡坐。這麼冷的天,還以為你不過來了呢。”
馮蘊笑道:“你準備哪天歇業?”
文慧道:“今日店裡已經沒什麼生意了,等吃過晌午我便打點好準備關張了,年初五再開。”
馮蘊點點頭。
吃飯的時候,屋外的雪花漸漸密集起來,鵝毛似的飄在半空,沒有因為新年就停下半分。
孩子們倒是歡騰,到處掬雪打仗,玩得不亦樂乎。
但眼睜睜看著雪越來越大,溫度越來越低,馮蘊心下那種不安的感覺更強烈了。
她問文慧玉堂春倉裡的糧食,又小聲吩咐阿樓。
“賬上的錢,空餘的全部換成糧食布帛,一刻也彆耽誤。多多益善。”
餓過肚子的人,對糧食有執念。
長門裡造了一個巨大的地窖石倉,一直挖到地下二層,就是專門用來儲存的。
這些日子,阿樓本就沒有鬆懈過存糧的事,再聽馮蘊吩咐,心下再是一緊。
“是又要打仗了嗎?”
隻是打仗還好,馮蘊怕的是雪上加霜,戰爭下再疊加天災啊。
看著屋裡過年的喜慶,她沒有多說。
“有備無患。”
午食很豐盛,吃完飯,文慧就開始給店裡的夥計結算工錢,讓他們回家過年。
從馮蘊接手玉堂春以後,她沒有買過奴仆,這些來做工的人,全是自由身,沒有約束和身契,隻是賺一份工錢養家,因為玉堂春夥食開得好,工錢也高,他們害怕開年被彆人取代,紛紛表示可以留下守店。
文慧笑著拒絕了。
“都回去過年,正月初五開張,記得來應卯。”
眾人千恩萬謝地離開了。
文慧要留下來盤點,馮蘊沒有等她,先上車往花溪村走。
剛到村口,就聽到一陣烏泱烏泱的哭聲,帶著對老天爺的咒罵,有人哭得肝腸寸斷,誰聽了心裡都難受。
馮蘊朝阿樓使個眼色,“去看看怎麼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