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他沒有這種認知。
但花溪村裡的夫妻,都是這樣。
他特地請教了林女史,這才弄清楚基本的倫常……
林女史的口中,對馮蘊其實是沒有什麼好話的,但來來去去,也無非說她婦德有礙,這讓元尚乙聽了很不高興。
馮蘊沉默許久,沒有說話。
有些事情,是沒有辦法和小孩子說清楚的。
她隻能認真應道:“我們跟尋常人家的夫妻可不同。大王公務繁忙,有很多事情要做,我也是一樣,我們都太忙了。”
元尚乙問:“那你們不會想念對方嗎?”
馮蘊看著他,遲疑一下,“會想。”
元尚乙突然把手放在馮蘊的手背上,誠懇地道:“娘子,我願意回京了。你陪我回西京去吧。”
小孩子赤誠的眼睛裡,滿是期待。
他不是想回京,是他以為馮蘊因為他才留在安渡,沒有跟雍懷王在一起,還招來養心齋那些人,背地裡嚼舌根。
元尚乙過意不去。
馮蘊看著這樣的元尚乙,不經意就想起上輩子小小的渠兒,在瀝瀝的雨天,撐著一把傘跑到她的麵前,告訴她說。
“渠兒長大了,想自己搬去昭德宮住。渠兒去看過了,昭德宮很大很好看……”
哪個小孩子願意離開母親?
無非怕母親為了護他,在父皇麵前為難。那時候蕭呈每每到馮蘊宮裡,看到蕭渠情緒就不太好,孩子敏感地察覺到了,自己是不討喜的,是父皇和母後之間的阻礙……
稚子之心,純粹如洗。
馮蘊自然不同意。
渠兒也是這般,明眸的雙眼如星辰般盯著她,柔軟的小手握上來,輕輕地道:
“母親,你就允了孩兒吧,稚鳥長大了都要獨自飛翔,兒子也該要獨立,才能長出大大的翅膀……”
“娘子?”元尚乙握緊她的手,“你陪我回西京,好不好?”
片刻,馮蘊才回過神,聽清楚這孩子在說什麼。
下意識地,她握住元尚乙的小手,將他的身子摟緊。
“多謝阿元為我著想,但我眼下走不開,如果你要回去,我可派人送你……”
元尚乙眼裡果然露出異色,小嘴巴抿了起來。
馮蘊明白了,淡淡地一笑,“阿元不必擔心,用不了多久,我們就可以夫妻團聚了。安渡不是馬上要置輔都,建離宮了嗎?”
元尚乙問:“娘子當真不是因為我才留下的嗎?”
馮蘊很心疼他。
“當然。”
元尚乙馬上開心起來,“那好,我們就留在花溪。”
隻要能跟娘子一起,在哪裡他都高興。
-
馬車從茶寮過去。
任汝德手上的折扇微微一收,回眸看金戈。
“方才那輛是馮娘子的車?”
金戈剛才也看見了。
他垂眸,“屬下沒有注意。”
任汝德看他一眼,臉上露出一絲溫和的笑意。
他沒有說話,起身走出門外,眼望長街上遠去的馬車,默默站立片刻,這才輕輕一歎。
“陛下等得太久了。我們做下屬的,還是要多上心,為陛下分憂才是。”
金戈知道他在說什麼,沉默一下才道:
“馮娘子一門心思做營生,依屬下看,並無回齊之心……”
又抬眼看著任汝德,“恕屬下說一句冒昧的話,與其無望的枯等,任先生不如多在陛下跟前諫言幾句,讓陛下收回聖心,另謀良緣。”
任汝德笑了起來。
“你小子可真敢說!”
他瞥一眼金戈,懶洋洋將折扇打開,一副老謀深算的樣子。
“若陛下這麼容易被說服,我哪會等到如今?你啊,妄自跟陛下那麼久,竟是絲毫不懂陛下的心意……”
金戈沉默。
比起任汝德,他確實不會猜蕭呈之心。
任汝德哼笑一聲,瞥著他,回到西城門的家中,攤開信紙便寫下給南齊的密報。
“自六月離去,馮十二娘和裴獗數月不曾往來,依臣所見,二人離心離德,隻怕早晚要勞燕分飛。”
金戈看得直皺眉頭。
這任先生不是胡說八道,火上澆油嗎?
就算馮十二娘不跟裴獗往來,那也未必肯跟陛下回去。
他滿眼不解。
任汝德卻用一種胸有成竹的表情告訴他。
“放心,陛下就愛看這個。等著受賞便是。”
金戈:……
一邊拿著賞錢。
一邊在安渡逍遙快活。
說來,這差事真是不錯。
-
置辦好東西回到莊子裡,馮蘊就讓人將一批冬衣送去北雍軍大營。
其實離入冬還早,但這批冬衣是昨年剩下的料子做的,再留下去也是占倉庫。
她讓邢丙親自去送,順便問一下溫行溯,何時過來吃飯。
邢丙不到兩個時辰就回來了,不等把馬匹拴好,就一陣風似的跑進來,三步並做兩步,驚慌失措的樣子。
“稟娘子知曉,大王受傷了。”
馮蘊微微一驚。
“他在西京雍懷王府,有侍衛營守衛,為何會受傷?”
邢丙抬眼看她,“雍懷王是在回安渡的路上遇襲受傷的。”
“回安渡?”
自從上次那封短到不能再短的來信後,裴獗就沒有過隻言片語。
她忙來忙去,也沒有主動寫信。
兩個人從離開前火熱的糾纏,到分彆後的疏離,當真如同一對苟合的男女,除了那點子事,旁的一應沒有來往。
馮蘊全然不知裴獗回安渡的事情。
她問:“傷得重嗎?”
邢丙遲疑一下。
“聽說大王昏迷了過去。想來是重傷吧?”
馮蘊的目光逐漸變冷。
邢丙又道:“消息是今日剛傳到大營的,大王回來參加刺史府的婚禮,不料突遇大批山匪劫道……”
普通山匪,如何能奈何裴獗?
馮蘊覺得此事透著蹊蹺。
邢丙看她麵容冷靜,怦怦直跳的心,也緩和下來。
“大郎君說,已經派人去了。讓娘子這邊通知濮陽醫官,速去萬寧城接應……”
馮蘊淩厲的眸子微微收斂,淡淡地道:
“你去叫濮陽醫官,準備傷藥。我去換身衣裳,跟你們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