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獗養傷這麼久,小媳婦似的,大門不出二門不邁,除了馮蘊房裡的人和他的貼身侍衛,莊子裡的其他人,幾乎都沒有見過大王的身影。
這日黃昏,人們驚異地發現,雍懷王在王妃的攙扶下,從屋子出來,一路出了莊子,去地裡“巡視”當季的莊稼。
兩人走在前麵。
一群侍衛仆從跟在後麵。
雍懷王麵容冷峻,王妃有說有笑,二人伉儷情深,看上去養眼又般配。
正是農忙時節,黃昏時暑氣正退,溫度降下來,農人們正三三兩兩出屋乾活,田間地頭到處都是人。
裴獗挑這時出來,當即引來所有人矚目。
從長門到整個花溪村,很快沸騰起來。
“雍懷王身子可是大好了?”
“我看未必……若是大好,哪裡用王妃攙扶?”
“那是夫妻情深,你懂個屁。”
“橫豎是沒有性命危險了……”
“又有人要睡不著覺了……”
“萬寧不是在剿匪嗎?申屠將軍久攻不下秀峰山,大王好轉,山匪的好日子,就算是到頭了。”
“那是,換我也要親自報這一箭之仇……”
遠處的人們交頭接耳,議論紛紛。
馮蘊帶裴獗走到荷塘邊的涼亭坐下,就像不知道似的,讓人泡上茶水,漫不經心地說話。
“大王有何感想?”馮蘊問。
裴獗雙眼四顧,半晌回頭睨她。
“咱們家的莊稼,比彆家的好。”
咱們家?
馮蘊掃他一眼,淡淡地笑。
“我是問你,久不出屋,被人圍觀是什麼感覺?”
裴獗道:“哪裡有人?”
沒有人敢靠近,農人們大多在遠處的田地裡。
敢情人家根本就沒有注意?
馮蘊瞥他一眼:“我以為你還要再靜養些日子,至少等到秋收後再走。”
裴獗:“誰說我要走?”
馮蘊狐疑:“你不走嗎?”
裴獗:“尚在康複期。”
馮蘊:“期字用得好……可長可短。”
裴獗嗯聲,“是時候康複了。”
馮蘊沒有吭聲,看著遠近勞作的農人,不知想到什麼,含笑瞥來一眼。
“慢慢來,不著急,要給人遐想的機會。”
裴獗目光深了深,“娘子有安排,我如何敢纏綿病榻?”
“少來。”馮蘊白他一眼,“好似我不開口,你就不會對付李宗訓似的。鄴城一日不除,西京朝廷就一日難安。明明就是我在幫你,讓你唱個黑臉怎麼了?”
裴獗看她一眼,從善如流。
“娘子有心,本王很是欣慰。”
馮蘊一怔,看著他,無奈地一笑。
“行,你說什麼就是什麼,有話總比沒話強。”
她後頭那一句,聲音有些小,與其是在對他說,還不如說自言自語……
裴獗沒有聽清,微微擰眉,“蘊娘說什麼?”
馮蘊似笑非笑地看他一眼,視線延伸向遠處的稻田。
金黃色的稻子沉甸甸地垂著成熟飽滿的果實,在微風裡擺動,一片田園風光,如詩如畫。
她滿臉都是柔和的光芒。
“你說,大王是對的。我種的莊稼就是比旁人的好。以後大王老了,解甲歸田,就來跟我種莊稼吧。”
她原是玩笑。
裴獗深深看她一眼。
“好。你等我。”
這裡沒有閒雜人,兩人坐在風口上。
遠近的農田錯落有致,不時傳來笑語聲。
可木亭裡,卻是一陣令人窒息的安靜。
一對橫跨兩世,彼此都藏著心事的男女,坐在塘邊看秋收的季節,許久沒有彆的話題。
最後,是馮蘊打破沉默。
“病體未愈,不宜久坐,我們回去吧。”
裴獗和她對視一眼,慢慢起身。
二人攜手進莊,再次引來人群的觀望。
於是雍懷王身子好轉的消息,很快傳了出去。
緊接著,就有人上門來慰問。
當初馮蘊拒絕的那些問候,於是再來一輪。
裴獗不肯應付,一股腦推給馮蘊。
“若非為蘊娘大計,我尚可裝病,何須應付這些俗事?”
馮蘊從容地將麻煩事接了過來。
“大王且寬心吧,一切有我周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