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嘴上說得十分動聽,可董柏看著她淡定的臉上,並沒有什麼受寵若驚的樣子,尷尬地笑了兩聲。
“那小人就先回去了,陛下等會兒午睡,找不著小人,林女吏該要怪罪了。”
說到元尚乙,馮蘊的表情好看了些。
“陛下這幾日可好?”
董柏道:“回王妃話,陛下還是老樣子,天氣熱了,食宿不安,成天就想著過來找王妃,今日被林女吏訓了,這才肯乖乖讀書。”
馮蘊心頭悶了一下。
“我晚點做了他愛的綠點糕,再瞧他去。”
董柏應下,喜滋滋離去了。
馮蘊沉默片刻,當真挽起袖子去了灶房。
她知道,被阿元這個孩子牽動的心,是因渠兒而起。
那些這輩子都無法再挽回和彌補的母愛和歉疚,隻能融化在這一道道的糕點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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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陽下山的時候,馮蘊估摸著元尚乙已經讀好了書,這才拎著糕點過去,想討孩子一個喜歡。
不料,元尚乙看到她,就紅了眼圈。
“娘子為何才來?”
馮蘊聽不得小孩子這般委屈的聲音,連忙放下食盒,將人摟在懷裡,在後背上輕撫兩下。
“怎麼了?”
懷裡的小身子在細微的顫抖。
馮蘊低頭看去,“喲,怎麼哭了?”
元尚乙默默流著眼淚,“我不想讀書。”
馮蘊擰了擰眉頭,掏出手絹為他擦乾眼淚。
“書是要讀的,但不用讀得這麼辛苦。阿元不要逼自己,知道嗎?”
元尚乙抽泣一下,吸著鼻子。
“他們說,村學裡的孩子,讀書就不辛苦,他們很快樂,是真的嗎?”
馮蘊笑了下,“認真讀書哪有不辛苦的?他們的先生,沒有阿元的先生有學問,他們也不用像阿元一樣,學那麼多的東西,更不用背負那麼多人的幸福,所以,他們才會更快樂一點……”
元尚乙突然揪住她的衣裳,仰頭看她。
“我能去村學讀書嗎?跟他們一起讀書,一起玩?”
馮蘊沉默。
好片刻,他道:“我可以帶阿元去玩,要不要跟他們做朋友,跟他們一起讀書,這個我說不好,不如等大王回來,問一問他的意見?”
一聽要問裴獗,元尚乙的小臉就垮了下來。
“大王不會同意的,他比夫子還要迂腐。”
沒有想到元尚乙會這樣評價裴獗。
馮蘊低低笑了起來,捏了捏元尚乙的小肩膀。
“明日,花溪村有月試。等月試結束,我就帶你去,好不好?”
元尚乙默默點頭,“好。一言為定。”
“一言為定。”
“拉勾!”
“拉勾。”
馮蘊輕笑,與小小的手指頭,勾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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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溪村的村學不僅有月試,還有季試,年試。
為了讓學生認識到學習的重要,馮蘊特地為優秀的學生設立了很高的獎金。
從月試,季度到年試,獎金額度逐步提高。
監考的一般是村學的先生,有時候馮蘊也會派人去監督,以示考試的莊重。
今日月試,任汝德一大早就過來了。
村學裡為先生和一些外地求學的學子準備了食宿,先生吃住都是免費的。
任汝德在莊子裡有房子,但還是喜歡在上課的時候,去村學裡吃。
一是可以和學生打成一片,二是長門有一個十分邪乎的潛在能力——什麼都做得好。
地裡莊稼長勢比彆人好,收成比彆人高。
同樣的飯菜做出來味道都要好一些。
任汝德從最初來莊子時對馮蘊的輕視,到如今已經完全不敢小瞧這個婦人,甚至會把她每次做的事情,都摘錄下來,仔細研究,再逐一發回台城,讓蕭呈過目……
比如這個月、季、年的考試規則。
新穎、有趣,增強學習動力,就連起初那些世家富戶為了“偷師”派來的小紈絝們,也在這一套規則下洗心革麵,一日比一日竿頭直上。
他這個做先生的,漸漸體會到那種難以言說的成就感,還主動為自己增加了幾堂課……
任汝德走進村學的夫子間,看到馮蘊坐在裡麵,意外地愣了愣,連忙笑著行禮。
“娘子今日是要親自監考?”
馮蘊微微一笑,“我專程來等任先生的。”
任汝德心下微惻,臉上卻沒有流露出半點變化,爽朗地捋須大笑:“不知娘子有何指教?”
“不敢。”馮蘊回禮,稍作停頓又斂住表情,道:“離月考還有片刻,先生請坐,我們長話短說。”
任汝德坐下來。
早已有人泡好了茶水。
馮蘊也不拐彎抹角,神情凝重地道:
“長門的煤球工坊開張後,任先生也看到了,不時有商家前來接洽。南邊的有,北邊的也有,但我這心裡不踏實。”
任汝德哦一聲,“敢問娘子之意?”
馮蘊道:“我做煤球的初心,便是想讓百姓都用得起、用得上,禦寒做飯,不再為燃料發愁。所以,我是決計不肯與奸商合作,哄抬價格,禍害民生的……”
任汝德點了點頭,由衷感慨,“娘子大義。”
馮蘊眼眸微微一抬,她認真的道:
“我與先生相識這麼久,清楚先生的為人,也知道先生人脈廣,朋友多,今日便想請先生為我謀一條便捷之道,讓我的煤球賣到我想賣的人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