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何父兄的罪過,要一個全然不知事的女子承擔?崔四從小嬌生慣養,如何做得了官奴,又怎堪忍受那萬般苦楚,我怕她會想不開啊。”
馮蘊沉默片刻,替她倒酒,沒有多說什麼。
有些事情,不是她能左右的。
尤其崔稚的問題牽扯到李宗訓,在兩朝對立的背景下,可以說是最大的政治問題……
她和崔稚沒有那樣的交情,不便應這個聲。
從漪園回去,文慧、管薇和阿萬幾個人,眼圈都是紅紅的,好似都被情緒感染。
因為她們的命運,其實還不如崔稚。
崔稚淪為官奴,去的也是大戶人家,姿色好還能被男主人看上,再生個孩子,說不定會有翻身的一天。
她們當初落到軍營,境況更是不堪。
如果沒有馮蘊……
想都不敢想今日會是如何。
阿萬一路低著頭在思考,甫一進門便突然向馮蘊請求。
“娘子,我想去碼頭支個煎餅攤子,做點小買賣。”
馮蘊微微側目,“怎麼突然想做買賣了?”
阿萬道:“我不如管姬,會舞刀弄槍,不如文姬,能言善辯,不如南姬柴姬,好學勤勉,我甚至不如薑姬她們幾個……在長門,在娘子的庇護下,我好吃好喝,卻不求上進,不能為娘子賺錢,心裡有愧……”
說著她已低下頭去。
“我出身卑微,沒什麼本事,但也想靠自己做點事。我昨日看過了,碼頭人多,我支個小攤子,應是可行……”
馮蘊審視她,“你想好了?支個小攤子可沒有想象的那樣輕鬆。尤其碼頭上,如今來來去去都是開鑿河渠的男子……”
阿萬搖搖頭,“我不怕。”
想了想,又真誠地看著馮蘊道:“本錢我可以自己出,這些日子,莊子裡發的工食,我都攢著,支個小攤足夠……我要是賺到錢了,全歸娘子……”
馮蘊笑了起來,“那如何使得?你憑本事賺到的錢,自然歸你自己所有。”
阿萬眼睛微微一瞪,緊張起來。
“娘子要是不收,那我做這個買賣就不得勁了……”
馮蘊思忖一下,“行,你想試試,就大膽去乾。若是做得好,等碼頭的商鋪修起來,給你賃下一個,你來經營。不過有一點,須得注意安全。”
阿萬得到她的首肯,就像乾成了天大的事情,滿臉喜悅地朝她鞠了個躬,又做出一個用絲巾蒙臉的動作,朝馮蘊眨個眼。
“我會保護好自己的。我帶小桃和小菊去。”
當初李太後為惡心馮蘊賞賜給美姬們的侍女,馮蘊沒有乾涉,照常跟在她們身邊,照顧起居。
這便是阿萬覺得難受的原因。
莊子裡人人都要乾活,才能吃飯。
她們雖然也去成衣坊乾點繡活,縫幾件衣裳,但乾的是最輕鬆的活,還有侍女照顧,可她們卻不是裴獗的姬妾……
隻有走出去,才能換一種活法。
文慧等人已經給她們指明了正確的道路,隻管往前走就是了。
如今花溪村的變化,肉眼可見。
湧入花溪村來的人,也越來越多。
濮陽漪高價買來的地,置辦的宅子不僅沒有賠錢,還大賺了一筆。
市麵上已經把地炒到了天價,隻要她願意出手,這一座靠近長門的大宅子,完全可以翻倍出手。
這個世道,錢是不值錢的,保值的資產才是錢……
整個西京朝的局勢,一眼可以望穿。
從皇帝到百官,都看雍懷王。
而雍懷王,自從把大將軍府邸用來改建皇帝離宮,就住在了花溪村,如今都被人在私底下笑稱“上門女婿”了。
那還有什麼比挨著長門更保值更安全的地段?
整個十月,交易最頻繁的不是碼頭上的那些小攤子,而是花溪村的地和房子……
總有一些沒眼力見兒的人,將自家的地賣出去。也總有一些有辦法的人,從中搗鼓大賺特賺……
馮蘊都看在眼裡,但她手上的地最多,卻沒有參與其中。
她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這天晚上,馮蘊正坐在書齋裡等裴獗回來用飯,濮陽漪便風風火火地找到長門。
雙眼紅得好似要滴血似的,看到馮蘊,眼淚就下來了。
“蘊娘,我剛得到消息,阿稚的母親不堪受辱,在押送西京途中,含恨自縊了……阿稚帶著一個年幼的庶妹,眼下定是叫天不應,叫地不靈……”
濮陽漪直直盯著馮蘊,懇求她出手。
“你救救她,好不好?蘊娘,隻有你救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