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8.
話是這樣說, 然而江母沒有聽進去,她現在滿腦子就是想著怎麼教訓江大嫂一頓, 至於江大哥是個不適合養老的倒是沒有多想,在江母看來江舒瑤分析的確實有那麼幾分道理,不過到底是自己兒子,下意識就會偏心上幾分,沒覺得江大哥像江舒瑤說的那麼不堪,頂多就是沒管好江大嫂而已, 而且這帶娃的事哪裡是交給男人的呢, 錯也是錯在江大嫂身上。
至於養老, 那更不怕,江大嫂再怎麼有心思, 她還敢不養老不成?要知道這家屬樓的房子是屬於她和江父的,附近的鄰居上下樓都是熟悉的朋友,敢這樣做口水都能噴死她,更何況江大哥又不是真那麼沒良心的, 還有江二哥在一旁看著,哪裡會有問題,江舒瑤是想多了。
“你彆操心這個,媽心裡有數,不會讓你大嫂作威作福的, 不過這事你彆跟你大哥說,你大嫂我會教訓,難得回來過一次年, 彆讓這些事鬨得不愉快。”江母到這個時候冷靜了些,還是為江舒瑤考慮,沒現在就管教江大嫂,就像她說的難得回來過一次年,彆鬨得不愉快,也彆讓彆人覺得是江舒瑤這個小姑子手伸太長,一回來就攪風攪雨,也彆讓江大哥因此對江舒瑤生了什麼嫌隙,這事不能讓江舒瑤出麵的,說句不好聽的,往後她跟江父兩腿一蹬走了,江舒瑤要仰仗的還是娘家的大哥二哥照顧,受欺負也有人撐腰。
江大嫂是個拎不清的沒關係,隻要江舒瑤不當著麵說這些養老的話指責江大哥的話,就憑這麼些年的兄妹感情,也是不會因江大嫂說幾句話就對江舒瑤不好的,頂多會覺得江大嫂在挑撥離間,看不慣小姑子,更彆說這次還是江大嫂的錯,早先就說過不過繼孩子還反複提,惹人惱也是活該的。
江大哥確實是這麼想的,江大嫂給他嘀咕這些的時候他半點沒覺得江舒瑤不好,當初過繼的事情已經說過一次反對了,再提還不是找罵?而且那天他明顯跟江大嫂說過彆再打安安的主意,她還是那樣做他心裡就有些不痛快的。他承認他曾經也覺得過繼孩子主意不錯,但是郝援朝和江舒瑤他們都明擺著拒絕過了,沒有半分猶豫的,你還去打這注意不找揍就好了,何況是罵幾句,他還不覺得自己小妹能怎麼罵人呢。過繼一事本來是你情我願才好,強求就不是結親是結仇,跟婚嫁是同個道理,她怎地就說不明白?
最要緊是他也想通了,雖然生了三個閨女但也不代表不能生孩子,把身體調養好沒準下一個就是男孩子呢?要是真過繼了彆人的孩子又有了自己的男孩子,以後花費不知得多大呢。
還有江大嫂說的父母偏向二弟的事,乍一聽好像是這個理,但仔細想想,要是真偏心現在也不會跟他們一塊住了,要知道家裡房子是單位分給江父江母這老員工的,江大哥和江大嫂到現在都沒個分配標準的,平時住在家裡頭,吃也不用花錢,因為江母想著兩個姑娘都念書都送少年宮學跳舞學書畫,開銷大,江父又能掙工資,還是退休返聘回去,有能力的,工資也比較高,負擔一日三餐沒有問題,愣是沒讓他們交錢,也就是逢年過節時候給點兒錢當作孝敬,哪裡像二弟,雖說拖二弟妹家裡的福氣有了自己的房子,但是開銷都是自己承擔的,江父江母就是想幫襯,那手頭上在他們這個家花銷後也留不下多少啊。
也彆說江父江母從江大嫂第三個還是生了閨女後對江大嫂挑剔不滿,他可沒看出來,那老三貓兒還是江母帶著的呢,真不滿就該讓他們自己帶。
總之,江大哥雖然耳根子有時候軟會聽點枕頭風,但還是個有自己想法的人,他沒覺得自己受冷待,隻覺自己占儘便宜,哪裡會聽了江大嫂的話。
這種性子,也可以說是有些識時務了。
得不到男人支持,回來私下又被江母敲打,江大嫂到底是不敢再鬨了,要不到孩子她也沒法強搶過來啊,隻是心底下到底是不高興而已,越發看江舒瑤不太順眼了。
但看不順眼也沒轍,江舒瑤姓江呢,這房子也是江父江母的,他們寵著閨女,自己能賺錢也不需要仰仗她徐月娟鼻息而活,要鬨也鬨不出什麼來,隻能把氣咽下,麵上歡歡喜喜地過年。
過年這日郝援朝倒是打了電話過來,家屬樓這邊的街道處,街道辦的工作人員來喊,聊了好一會又催著早點兒回來,這才掛了電話。
闔家團圓過個年,江父江母覺得高興,喝了點小酒,說起從前往事,一樁樁一幕幕,聽得也是一番感概,連江大哥都露出緬懷的模樣。
江舒瑤便知道江父江母這一方麵是真有感而發,另一方麵也是從江母那兒知道了她跟江母說的事,希望孩子們能團結起來,有了小家也不要忘了兄弟姐妹間的情誼。
父母難為,大概也是這個意思。
江舒瑤心底微微歎口氣,沒再想跟江父說養老換人選的事情了,她是半路而來,對江大哥的看法能站在局外人的角度,但是對江父江母來說,江大哥是他們的第一個長子,是用了感情的,不想也不願把人想的難堪,總歸是自己兒子,沒得說教養出個白眼狼,誰也不肯輕易承認的,是她太想當然了些,身在局中參多了感情,理智便要少上幾分。
算了,反正現在江父還能掙工資,這房子也是單位分給他的,退休後也不會收回去,還有江二哥也離得不遠,江大哥偶爾糊塗也不是很礙事,怎麼樣都不會讓他們淪落到受媳婦磋磨的下場,真有那麼一天把人趕出來誰也說不了什麼。
如魚飲水冷暖自知,她也暫且不插手了。
大年初一不走親戚,也不用上班,正好在家裡休息,江大哥他們便在客廳聊天,男人間除了說生活瑣事,更多也是說國家大事方向的,比如什麼中法建交,原子/彈爆炸這類的,談著談著便談到了如今的‘四清’運動。
這個運動在頭兩年就開始開展了,一開始在農村中是清工分,清賬目,清倉庫和清財物,到去年,也就是臨近過年的時候,廠子裡也開始清算各種財物倉庫,還加強了思想教育方麵的學習,大家就議論起這個,說哪裡哪裡聽說有乾部政治立場有問題被清算撤職了,就談自己廠子明年會不會也來這一出。
江大哥的意見是不會,那個乾部被清算了是他政治立場有問題,像他們廠子的乾部都是老同誌了,誰還不知道誰,政治立場是沒問題的,也根正苗紅,一般沒事,而且也就是年底清倉庫清財物這些比往年嚴格了些,不會有大礙的。
江二哥倒是略微有些擔憂,那位乾部是國企的,自打辦了國企以來,進去工作的就是鐵飯碗,都混成了乾部,怎麼地以前沒說政治立場問題,現在就政治立場有問題清算了呢?還有這越發頻繁的思想教育學習,也是讓他心裡模模糊糊覺得不大對勁,可也說不出來到底是哪兒不對勁,隱約有個抓不太住的想法就是。
江父也沒說啥,隻是道,“甭管彆人政治立場是不是有問題,反正咱的立場就是要堅定,禍從口出,跟政治立場相關的事少開玩笑,安安分分,咋樣都是沒事的。”
聽這父子三人的話,江舒瑤心裡是放心幾分,到底看著江父和江二哥都是有些政治敏銳度的人,那麼哪怕江大哥遲鈍了點,也是不怕的,左右現在這家裡作主還是江父,而且政治成分是沒問題的,以後真亂起來管住嘴彆扯到政治立場方麵的事,基本是能安全度過的。
想了想,她便打算把原身留下來的外文書籍帶走,再跟江父提點幾句,讓他再重視一點政治立場問題,基本這風浪不會對江家造成什麼影響。
解決了一樁心事,江舒瑤也沒打算繼續多留了,部隊也快開學,還是要儘早搭車回去的,不過沒成想臨行前會有個不速之客找上門來。
看著眼前這個略微駝背看著就很老實的男人,江舒瑤沒想到這就是方芳表姐那前夫,真的是人不可貌相,一般人看他這模樣都不會覺得他是敢婚內出軌,帶著大肚子女人來跟家裡媳婦離婚的人。
時隔一兩年,兩個曾是夫妻關係的人再見麵,頗有些物是人非的感覺,男人看著方芳表姐明顯年輕精神,氣色好很多的樣子是眼前一亮,在他記憶裡,方芳表姐一直是麵黃肌瘦的,老土的不伶俐的,微微低著頭,顯得有些懦弱的樣子,而如今卻是半點都瞧不出來,要不是那張圓潤了些的臉還能看出當時的影子,差點是沒敢認的。
然而方芳表姐對前夫的感覺卻是又老又醜,比記憶裡差多了,麵色都沒以前那麼好看,臉頰都沒啥肉,衣服瞧著也沒洗乾淨似的,往前一張嘴說話,媽呀把她熏到了。
這她以前是咋受的了他的?還是這一年多不愛刷牙屋裡女人不愛乾淨了?
方芳表姐想到這心緒就有些複雜,當初離婚時那點子不甘心也消散了,是徹底沒想吃回頭草的心思,但對他背叛一事還是生氣的,臉色就不太好看,語氣也衝,“你誰啊堵在門前,大過年的,晦氣!”
這語氣倒是有那麼一兩分像周小花嫂子了,看來到部隊後是沒少跟周小花嫂子湊堆兒,都被感染了幾分脾性。
男人沒想到方芳表姐是這個態度,他來的時候還以為芳芳表姐會怨個幾句,就跟當時說離婚的時候,滿臉都是怨情,哪裡想到再見麵她是一臉嫌棄呢。
當即就不痛快了,“方芳你咋說話呢?我是你男人你看你這態度!”
方芳表姐一聽到這話就忍不住冷笑了,“嗨喲還我男人,看看你這又老又醜的樣子,我找個鰥夫再嫁都看不上你。”說罷不給他說話機會又是捂著鼻子往後退了下嗬斥道,“離我遠點嘴臭的,一年沒刷牙沒洗澡了是!”
這話有誇大嫌疑,故意惡心人呢。
卻不曾想男人這麼簡單就被刺激到,臉皮發紅又是羞憤又是難堪,惱羞成怒,“你胡說八道什麼欠教訓的!”一言不合竟然抬手想打人。
方芳表姐見狀眼疾手快啪地一聲把門關上了,男人的手沒收及時打在了門上,把疼得就是一叫,這動靜吸引了鄰居對門的主意,紛紛打開門來看是咋回事呢。
男人一見覺得麵皮越發漲紅,抬手就去拍門,“方芳快開門我是你男人你這樣對我?快點,否則彆怪我不客氣啊,你要是再不開門我就把你身上那點兒事抖摟開來,這家人是你雇主?他們知不知道你有多沒良心過年娘家都不……”
話沒說完門就被打開了,然而還沒來得及得意,兜頭而來的就是一笤帚,方芳表姐揮舞著笤帚就往男人頭上打,一邊惡狠狠地打一邊罵,“哪來的瘋子來這胡言亂語大過年的都不給人安生,有病就給拴著放出來禍害人,我打死你個臭男人賤男人死瘋子!”
好像要把那一年被掃地出門的鬱氣都一並給出了,下手半分留情都沒有,把男人打得嗷嗷叫抱著頭躲,躲了幾下一生氣還想搶過笤帚。
男人力氣大一個不留神還真給搶了去,沒了‘武器’男人態度就惡狠狠起來了,站直身子就要反過去打人,江舒瑤見狀趕緊把方芳表姐往後拉了一把,讓她險險躲開這笤帚。
“做什麼!”江舒瑤本來想不摻合進去,但此時也不得不插手,這男的也太沒品,簡單兩句話就惱羞成怒想動手,動手不成就言語攀咬威脅,被打也是活該!
“有話就好好說,找上門來大喊大叫還動手的,小心我報公安!”
江舒瑤冷著臉,年紀輕但是氣勢卻很足,眼前這個男人其實又有些窩裡慫的,敢對方芳表姐這個前妻大喊大叫,但外人一嗬斥就有些慫了,尤其是這個女人氣勢那麼厲害,衣著打扮瞧著也是不一般,下意識就先卸了幾分心氣,放下了笤帚,“我沒動手,沒動手,我就是找方芳,我是她男人,找她說話呢。”
“屁個男人,你這話說的也不怕牙崩了,早兩年前我就跟你沒半毛錢關係了,還找我說話,誰稀罕跟你說話?”方芳表姐聽他再三說他是她男人就一陣兒生氣,早兩年沒離婚咋不知道是她男人?出去偷吃把人肚子弄大,讓她差點沒了活路,如今倒說是她男人,還要臉不?
男人臉色有些不好看,“你不是沒再嫁嗎?那也算我是你男人。”
“嗬!聽聽你說這話,能要點臉不?沒離婚你就把人肚子鬨大,現在還好意思上門來找我說話?還有,誰告訴你我在這的,你來乾什麼?!”
一番訓斥讓男人更是沒臉,也才發現自己是一開始就亂了陣腳,忘了來這兒的正事,隻是,看著對方這樣子,明顯跟她記憶裡的方芳不一樣了,她真會願意給自己錢?
男人想到了盼了許久才盼來的唯一一個兒子獨苗苗,咽了咽口水,還是道,“你嫂子告訴我的,她說你給人當保姆有錢了,方芳,那啥你能借我點錢不,我兒子要喝奶粉,我工資又要上交一部分給公用不太夠,你先借我點錢,我可以讓孩子叫你乾媽,以後老了叫他給你摔盆去,你就先把錢借我用用?反正你不會生留著錢也沒啥用。”
這話十有**是他的真實想法,不過來之前他想的不是借錢,而是要錢,想著兩人曾經是夫妻,方芳又想要個孩子,雖然現在離婚了,但是到底曾經是夫妻嘛,隻要她肯給錢幫著養孩子,他讓兒子叫她乾媽絕對沒問題的,就是現在這個媳婦也不會太在意的,等以後老了有人給摔盆,那不是賺了嗎?男人覺得這主意方芳應該會同意才對。
聽到這話方芳表姐又想抄起什麼東西揍人了,但是隻一瞬又覺得很無力,她是知道這男人骨子裡的弱懦與老舊的,不管說再多不是他心裡想的那個道理他就聽不進去,打罵都是沒用。當初嫁給一來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二來是覺得他當時老實溫和,不會動手打人的,可誰知道老實是對著外人的,對枕邊人反倒是窩裡橫,又愚孝又重子嗣,一開始結婚還好,後來久久沒懷上吃藥,受了兄弟嘲笑也會動手打人。
偏偏打完人之後你若是生氣又會道歉求饒,那個時候她覺得是他心裡苦,在家不受寵還沒個一兒半女,偶爾才打人也算不得什麼,是她沒有給他生孩子不爭氣,能容忍便容忍,可誰又知道就是他這樣外表看著老實的人,在外人口裡最不會有花花腸子的男人卻敢在外麵偷偷養了女人呢?還不教人知曉,等肚子大了才帶人上門,途中沒露半點口風,生生讓她成了個笑話。
而如今他又是這副樣子,方芳表姐是真的不想再應付他了,早些年她自己性格也有問題,但凡強硬一點,能有如今這樣子,這男人或許還不會像當時那樣羞辱她,也不會真跟喪家之犬一樣灰溜溜地滾出門。
一年多了離開了這泥沼,見識多了接觸的人多了,心境也開闊許多,腦子也清醒許多,再見到這男人聽到這些話,好氣的同時又好笑,他當真還把她當作是從前的方芳那麼好欺負好哄騙,會為了他委曲求全,也不想想如今兩人是什麼關係,還妄想給錢他養他跟彆人的女人,說她不會生拿著錢沒用,真當彆人跟他一樣腦子有問題不成?
方芳表姐不想搭理他,“我有錢沒錢都不乾你的事,自己有本事生就有本事養,養不起那也是你跟那女人的事,找我沒用。舒瑤,咱回去,不用搭理他。”
說著要往回走。
男人見狀想要攔,然而一個男娃子卻突然躥了出來用力拍掉他伸出去的手,眼睛瞪他,不高的身量卻有了軍人的凶狠,仿佛他再動就能撲上去揍人一樣,跟一般人家的小孩都不一樣。
還沒知道怕呢,突地有另一個帶著奶音的爽脆聲音,“表泥(姨),給,打洗他!”
沒見著人?順著聲音低頭一看,竟然是個奶娃娃,穿著漂亮的小棉襖舉著一把不知打哪而來的菜刀,眼睛亮晶晶地對著方芳表姐道,“打洗,不怕,爹厲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