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2 / 2)

他的小楷工工整整,筆畫清曠,與他此人一般有從容自若之感,寫的注釋遍布整卷書,有的生僻字義生怕她看不懂,還援引了其他的辭典,這麼寫下來倒比原文的字還多。

顧清稚不禁欽佩這人治學嚴謹,有這般專注態度,怕是不做官也能做出一番學問。

眼前的字行逐漸模糊,她最終還是犯了困,當即趴在桌上睡起了午覺。

“清稚!”似乎有人進來拍她的手,她疲倦地撐起頭,睜開朦朧睡眼:“何人?”

“是我啊。”

顧清稚猛一激靈,眼前視線頓時清晰了不少,看到來人時立即眯著眼起身:“公主。”

“你的事兒我都聽說了,外頭傳得沸沸揚揚的。”宣城攀住她的手,“我早說那嚴嵩專權弄政,他那一家算什麼好歸宿,也不知道父皇怎的那麼愛重他,這下好了,你可算脫離了苦海,就安心在宮裡待著,省得想那麼多平白惹人不快的事。”

“公主可不能如此說,嚴閣老居於首輔之位年高德劭,您議論是無妨,但若是傳到宮女內監的耳中,嘴舌最是能殺人的,您也該顧著些貴妃娘娘是否將因此而為難。”

宣城扯唇:“好,那我聽你的,你也莫再喚我公主,叫我名字素禎。”

麵上不顯,但她心中已是暗流湧動,顧清稚心腸細膩,能思慮到她的娘親,足見她的真心。

“那素禎喚我七娘便可。”

“是,七娘。”宣城似有遺憾,眉目上覆了一陣鬱然,無奈搖首,“隻是可惜,這聲素禎怕也隻能從你和我母妃這聽見了,前不久父皇知會了禮部,吩咐要準備著給我張榜擇婿,嫁個平民指不定怎麼公主公主地供著我。”

“張榜擇婿?”

見顧清稚詫異,宣城疑惑:“你竟不知這規矩麼?”

“天家之事,我哪能儘知。”

“便是禮部得了皇上授意,會在京城張榜替公主選婿,若有適齡的品行好的皆可參選,擇出三個再由皇上選中一個。”

“原是如此。”清稚心內感慨,早聞大明公主最無地位,誰娶誰便斷了仕途,心有抱負的才學之士多半也不願意,除了政治地位不高的商人,也就沒有根基的平民情願爬這根高枝。

隻是這張榜向來充作招賢懸賞之途,如今卻用在女子婚嫁上,令她心頭忽而籠上感歎。

宣城似是知曉她眼中默然,揚唇作了副無所謂之態,語氣輕快地笑道:“這倒沒什麼,說不定平民之家還能拿我寶貝著,我本就不愛擺公主的譜兒,這下也算是遂了我願了。”

兩人正說著,門外卻有人來敲。

顧清稚喚小宮女去瞧是哪位,後者應了,卻見一個鬢發略有些潦倒的婦人進了門,一瞥眼看了宣城竟像是得了救星一般,恨不能撲過來下跪:“妹妹——救救你家兄長!”

婦人帶著哭腔,聲音哀切,饒是旁人也覺事體頗大。

宣城被這淒厲的求救聲駭了一跳,瞧清來人麵容後忙請起婦人,禮讓她坐下:“嫂子先坐,你先莫慌,這是發生甚麼大事了?”

婦人推拒著不肯坐,隻顧站著抹淚,稍候了半晌,方忍住抽噎,嗓音猶顫:“王爺前幾月還好好的,上個月開始便每日心神不寧不得安睡,頭痛疲乏,昨日更是隻睡了一個時辰,方才暈過去了,怎麼掐也掐不醒,好容易睜了眼睛仍是氣若遊絲,我怕他……出什麼事兒,那我也不活了!”

“那快尋太醫啊!”宣城大驚,又覺這婦人甚沒主意,找她有何用。

婦人本是強忍淚水,如今更如泄了堤,索性放聲大哭:“你如何曉得我們的難處……剛發病起太醫便找了兩個,沒一個藥能對症,反而病情愈發加重了。欲找個最為高明的,其又在禦前侍奉,王爺哪敢驚動。我們裕王府素來不得皇上歡心,再者王爺又是病懨懨的身體,若是讓皇帝知曉了他如今這副模樣,隻怕是更生厭惡,王爺本就畏懼皇帝,他父皇一發威,隻怕他的病更不得好!”

顧清稚在一旁聽著,一聲不響,也不知這皇家秘聞她該不該聽得,宣城卻起身對著她道:“七娘,你願不願意去裕王那兒瞧瞧,能治最好,你若是沒有法子,我再想想還有哪個醫術強的。”

她眼神懇切,教顧清稚推脫不得,醫者仁心,明知裕王是未來皇帝倒在其次,救人才是第一位。

“我聽王妃所述,頗像是心脾失調之症。”顧清稚一指西邊兒,“隻是心臟乃人體中樞,用藥不可怠慢,稍有差錯牽扯的可是全身。我年紀輕經驗淺薄,還得隨李太醫同去,他若出手,藥到病除絕非難事。”

“哪位?”婦人追問,“宮裡姓李的這麼多……”

“李時珍李太醫,去年剛被召進宮裡來的。”

“快去請李先生來!”婦人急匆匆吩咐宮女,不一時,小宮女卻是孤身一人回來稟報:“那邊的人說,李太醫昨日便辭了禦醫之職,說要歸家奉養老人。”

“這可如何是好!”婦人立時著了慌,耷拉下臉,“還有什麼法子救救我家王爺?”

顧清稚一語止了她淚:“王妃莫慌,我會讓李先生前去裕王府,隻消一刻鐘。”

“姑娘可有法子?難不成李太醫與您熟識?”

清稚搖頭:“未曾見過。”

婦人泄氣,隻覺這丫頭在騙她:“那他如何願意聽你的?”

清稚挑眉:“我敢說這話,您便無需懷疑,若想讓王爺轉危為安,請娘娘隻管聽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