瞿燕庭:“……”
說罷,陸文錯開目光瞥瞿燕庭的腕表,不知不覺已經過去一刻鐘。他退回原位,說:“再聊真該散場了,你洗完沒有?一起吧?”
瞿燕庭道:“你先走吧,畢竟你是男一號。”
“也對,那我先撤了。”
等陸文離開,化妝間徹底安靜,瞿燕庭拿起陸文用過的護手霜擠了一點。
他不緊不慢地塗抹,感覺到胸腔內的心臟平穩跳動,已經莫名地放鬆下來。
宴會廳內,陸文姍姍來遲。
偌大的廳堂用集合屏風切割成一塊塊半開放的小空間,半遮半掩,每一盞鎏金銅燈下擺著一桌。桌上的花瓶插著飛燕草,腳下是猩紅色的地毯,燈光暖黃微暗,打在紅色的花紋和冶藍色的花瓣上,入眼一片濃鬱。
窗前有一排日間榻,女演員裙擺曳地,男演員西裝革履,三三兩兩地坐在上麵勾手搭肩,背後是城市夜晚的天幕。
孫小劍等得心焦:
“祖宗,你怎麼去那麼久?”
陸文從服務生的托盤裡拿一杯香檳,淺嘗一口,說:“遇見個人,聊了幾句。”
“誰啊?”
陸文一頓,他忘記問那位仁兄的名字,說:“坐保時捷那位。”
孫小劍奇怪道:“早上還嫌他高貴冷豔,怎麼又聊上了?”
陸文滿意地說:“這次我扳回一局。”
孫小劍道:“那甭廢話了,趕緊跟演員們打招呼吧。”
這部戲的角色不算太多,名氣最大的一位是陶美帆老師,在劇中飾演葉母。她今年四十八歲,從藝近三十年,從國有的電影廠到國家話劇院都有一席之地。曾獲戲劇梅花獎、話劇金獅獎,年輕時演閨秀、知識青年,上年紀後拍戲不多,碰到喜歡的故事才出山亮相。
飾演父親的是楊斌老師,國家一級演員,中視協會演員工作委員會的理事,因戲份不多係特邀演出。
劇中的女一號叫仙琪,名字很特彆,人如其名像一個仙女。仙琪出道時憑借清純長相被觀眾熟知,之後演了些溫柔掛的角色,有特色也有局限。
陸文輪番問候了一大圈,唯獨沒見到男二號,阮風。
劇本圍讀時也沒見,他問經過的劇務:“阮風還沒進組?”
小張說:“阮風前兩天在國外有活動,本來能按時進組,天氣原因航班取消了,推遲一天。”
演員見得差不多了,陸文走到窗前,在日間榻上坐下來喘口氣。空腹灌下幾杯香檳不太舒服,他想吃點東西,又怕等會兒熏著那位尊貴的瞿編。
而包廂裡麵一片酒氣熏然。
厚重的大圓桌上擺著七八瓶酒,洋的有克魯格,本土的有五糧液,已經空掉一半。周圍一圈扶手椅,副導演在敬製片人,劉主任在和聯合出品方的一位代表咬耳朵,都是酒過三巡的模樣。
任樹在主座上,右側是昊陽文化的周總,左側是瞿燕庭。
沒人敬酒或搭話時,瞿燕庭獨自沉默。抬著頭時,他的臉上浮起一層恰到好處的笑意,淺淺的,大方又自然。
宴會進行了四十分鐘,這個敬一杯香檳,那個敬一杯白酒,他不喝,沒人敢讓他賞臉。但他一杯杯飲儘,因為酒精能令他放鬆。
飯桌上聊的小到電視、電影、和某某導演的私交,大到行業趨勢,政策變動,資本和文藝之間的關係……
瞿燕庭左耳進右耳出,在遊離狀態下想起陸文,陸文說得太對了,麵對這些人實在是有點煩。
“想什麼呢?”任樹湊過來。
瞿燕庭答:“沒什麼,想起個二百五。”
任樹又問:“什麼二百五?”
瞿燕庭加個定語:“花裡胡哨的二百五。”
其實他想到的是“真實”,沒有恭維,沒有泛濫的敬意,連個笑臉也沒有。如果陸文知道他的身份,那一股真實會怎樣?
導演助理從對麵繞過來,在瞿燕庭和任樹之間彎下腰,說:“任導,瞿編,組裡的演員知道瞿編參加開機宴,都很激動,想來問候一下。”
任樹直接問:“你應承誰了?”
“我哪敢做主。”助理說,“各家經紀人都找了我,我答應給問問,一切看瞿編的意思。瞿編樂意的話,我就安排他們,隻敬杯酒,不許耽誤太多時間。”
任樹擺擺手:“免了。”
他搭住瞿燕庭的椅背:“哥們兒這點還是了解的。除非拍攝需要,你
不愛跟演員們接觸,那就不麻煩了,反正明天在劇組也會見到。”
瞿燕庭這才弄明白,合著陸文煩了半天,根本不確定會見到一乾領導?都打扮成公孔雀了,原來未必能開屏?
二百五不得失望成三百六?
他實在看膩了這一屋人,沉吟道:“彆的就算了,見一下整部戲的靈魂吧。”
任樹:“還有這東西?”
瞿燕庭撫弄冰涼的腕表,語氣卻帶笑:“姓陸,男一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