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開的兩扇門被推開,入眼是老紐約風格的迷你門廊。一隻弧角案幾作為隔斷,上麵的花瓶裡插滿了西洋牡丹,透過招展的花枝,陸文望見裡間一整片孔雀翎色的背景牆。
他走近牆下的酒席,誇張的大圓桌上布滿擺盤浮誇的菜品,香檳和五糧液的酒瓶橫七豎八,一圈絲絨座椅,坐滿了人,其中微醺的過半。
陸文沒來得及挨個掃視,稍一定睛,第一個看見的就是瞿燕庭。
他本來小緊張,這下徹底愣住了。
什麼情況!這位仁兄為什麼在包廂裡坐著?!
瞿燕庭的麵前放著一碗熱騰騰的小麵,桌上的蝦蟹他不吃,喝了不少酒,特地要了碗麵條墊一墊胃。聽見腳步聲,他抬起頭,隔著圓桌直徑的距離對
上陸文的目光。
陸文瞪大眼睛,用眼神無聲地問:你怎麼會在這兒?!
瞿燕庭挑起眉毛,微微地聳一聳肩。
他們還沒沉默地交流出結果,任樹招招手:“小陸來了。”
陸文回神,視線從瞿燕庭的身上移開,看向任樹。他頓時又是一驚,這位仁兄居然坐在導演的旁邊!
什麼身份啊?!坐導演旁邊?!
陸文的大腦高速運轉,這位仁兄要製片主任親自
接機、坐導演的私人豪車、不參加劇本圍讀、開機宴坐在包廂裡……
想到導演助理說的,坐在任導旁邊的是……
陸文終於明白了,這位仁兄原來是昊陽文化的一把手,周總。
他再度看向瞿燕庭,表情有些僵,懷疑自己不知不覺把聯合出品方的大頭給得罪了。
任樹看陸文神色尷尬,猜測是因為坐錯車而難為情,說:“小陸,彆愣著了,先敬瞿老師一杯。”
陸文猛然清醒,對,他是來見瞿燕庭的。
瞿燕庭才是最大的投資人,隻要瞿燕庭欣賞他,其他人都無所謂。
導演旁邊是周總,另一邊就是瞿燕庭,陸文想著,目光飄移到任樹的另一側。那個男人西裝革履,戴著金絲眼鏡,微胖,一看就像有文化的大編劇。
但導演助理是不是色盲,瞿老師明明穿的灰色衣服。
瞿燕庭低頭吃麵,餘光裡,陸文沿著半圈座椅繞過來,不斷靠近,他在一片酒氣中又聞到了那一股清新的柑橘調香水味。
然後,陸文掠過他,腳步沒停。
走到任樹的另一邊,陸文在周總的身旁停下。離近看的話,對方的頭頂有些禿了,他想,看來寫作比較費腦。
目光聚焦過來,周總遲疑地抬起頭。
陸文微微躬身與周總對視,按照事先背好的詞,他端正又洪亮地開口——“瞿老師,您好。”
吃麵的聲音停了。
陸文深吸一口氣:“瞿老師,我叫陸文。您大概知道我的名字了,但我忍不住……想麵對麵地再告訴您一次。”
“我一直是您的粉絲,但我想都不敢想,有一天可以參演您的劇本。我實在太幸運了,今天竟然還能夠見到您,我真的太激動了!”
周總說:“小夥子……”
“哎!”陸文答應道。
未免瞿燕庭這麼快就提問,他搶先說:“瞿老師,我知道每個人物都是您創作出來的心血,尤其是主角。我一定會認真揣摩劇本,儘全力去完成我的角色,您就看我的表現吧!”
他說完空了一秒,怕太連貫顯得不夠笨拙,然後雙手捧著香檳,有點傻、有點害羞地笑起來:“瞿老師,希望以後還有榮幸跟您合作。”
周總道:“我……”
“您隨意!”陸文堅持到最後一句詞,“我先乾為敬!”
他端起酒杯一口氣喝完,突然想起來孫小劍的提醒,結尾要說一句誇張的、煽情的、與眾不同的話,令瞿燕庭記住他。
陸文看著周總眼角的皺紋和隱隱發亮的頭頂,估算了一下對方的年紀。
他咬咬牙,豁出臉麵,冒著回家被打殘
的風險說:“瞿老師,我是單親家庭長大的。今天看到您……就像看到我的父親。”
包廂內鴉雀無聲,傻掉了一圈,喝醉的人酒都醒了。
瞿燕庭放下筷子,轉臉撩起眼皮覷向陸文高大的背影。
他滿口辛辣,音色卻像一杯放冷了的龍井茶,不緊不慢地“喂”了一聲。
冷不丁的,陸文嚇一跳,回過頭去。
瞿燕庭似笑非笑地看他,輕聲道:“傻子,姓瞿的在這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