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嗎?勞煩院首了。”賀續蘭輕聲說,待幾位太醫轉身重新商議開藥方子時,他的眼神幽然轉暗。
*
雪芽白日不能去賀續蘭的寢殿,一直要等到深夜。黃公公終於來接他的時候,他再三仔細看了看自己的衣服和臉,才去開門。
黃公公口裡的“雪芽”在看到雪芽的時候,少了後麵的一個字,他有些驚訝地看著雪芽,等發現雪芽眼神閃躲,不禁唇角含了一抹笑,“太後先前睡了幾個時辰,此時正醒著,還沒用膳,小廚房備著小米粥,本該是我來伺候,但我最近太忙了,端碗都手抖,雪芽去喂太後喝粥吧。”
雪芽聽到他要去喂賀續蘭喝粥,小狐狸眼驟然亮起,一口就答應了,“好啊。”
因為賀續蘭醒了,太醫今日不用窩在外殿的榻上睡,而是去偏殿休息了,故而雪芽可以不怕有人聽到地跟賀續蘭相處。黃公公剛推開殿門,他先一步如風一般卷進賀續蘭的寢殿。
黃公公在後麵看著雪芽的動作,都怕人摔著,等聽到裡麵傳來雪芽喚賀續蘭的聲音,他想了想,把踏進寢殿的一隻腳縮了回去,關上殿門。
“哥哥。”雪芽停在床邊,眼睛直勾勾地看著賀續蘭。
賀續蘭本在坐著看書,聽到雪芽的聲音,轉過頭。
他看到了雪芽此時的打扮。
明明是深夜,雪芽穿得像要去參加宮宴,酡紅色寬袖襦裙,寬腰帶將腰束成細細一截,仿佛雙手合起來便能握全。脖子處的紗布上加了一層鮫絲,虛虛掩著。
那張臉明顯也是好好收拾過的,不僅以金釵挽發,甚至還上了妝。
雪芽自己的唇色偏粉,他今日把嘴唇塗紅了些,再配上那雙小狐狸眼,身上的狐媚子勁濃得恐怕三歲幼童都能看出貓膩。
賀續蘭當作自己沒發現雪芽的小心思,如常地點頭。
雪芽乖巧地笑了下,便拿過凳子,把食盒裡的粥端出來,“哥哥,我喂你喝粥。”
賀續蘭聽到這句話,不合時宜地想起一個民間故事。他忍不住抬手掩唇,輕咳了一聲。
這一聲把雪芽嚇得立刻關切地看向賀續蘭的胸口,“哥哥,你傷口又疼了?”
“沒有,不是要喂我喝粥嗎?”賀續蘭哪能告訴雪芽自己想到了什麼。
雪芽被賀續蘭一提醒,趕忙用瓷勺勺起一勺粥遞到賀續蘭唇邊,賀續蘭看著冒著騰騰熱氣的粥,又看了眼一臉期待盯著他的雪芽,遲疑了下,還是張嘴喝了。
雪芽見賀續蘭喝了,連忙勺起第二勺。他從沒喂過人吃東西,見賀續蘭乖乖喝他喂的粥,頗有一種成就感。等粥喂完,他把賀續蘭上下打量了一番,突然問:“哥哥,我給你擦澡吧。”
賀續蘭幾乎沒思考就拒絕了,“不用,我沐浴過了。”
雪芽大失所望,肉眼可見地變得沮喪,像一顆被霜打了的小白菜。賀續蘭見他如此,抿了下唇,還是鬆口道:“剛剛好像出了點汗,要不還是擦下吧。”
才一句話,雪芽瞬間又支棱起來了,他立刻衝到殿門外,讓黃公公備水。黃公公聽到賀續蘭要擦身,眼裡不由閃過疑惑,明明喝粥前才沐浴過了,怎麼又要擦身?
但他沒問,隻讓人備水端進去。
雪芽卷起袖子,把巾帕打濕,待走到床邊的時候,他皺皺眉。
要先從哪裡擦?
應該是臉吧。
想著,他用巾帕擦了擦賀續蘭的臉頰。賀續蘭本來做好被搓掉一層皮的準備,但發現雪芽力度輕柔,暗暗鬆了一口氣,但他很快發現這口氣鬆早了。
眼見雪芽要擦到下半身,他忍不住抓住對方的手,眉心跳了跳,“你準備一條巾帕擦完我全身?”
“啊?還要換巾帕嗎?”雪芽驚訝道。
賀續蘭沒說太多,隻丟下幾個字,“換,還要換水。”
好麻煩。
雪芽忍不住在心裡抱怨,他突然想起賀續蘭的浴池,那水好像是活水。
賀續蘭這麼講究嗎?
因為賀續蘭堅持要換,雪芽隻好再去叫黃公公,哪知道他才開門,黃公公就讓人把水端進來了。
足足換了三次水,這頓澡才終於擦完,把雪芽累得夠嗆。他坐在床邊順了幾口氣,緩緩後,才看向剛擦完身僅著單衣的賀續蘭。
粥喂了,澡擦了,還可以做什麼?
啊,睡覺。
對,他可以哄賀續蘭睡覺。
想到這裡,雪芽小心翼翼地爬上床,他在賀續蘭旁邊坐下,對上對方的眼睛後,慢慢伸出手摟住對方的肩膀,笨拙地拍了拍,“睡覺覺了。”
賀續蘭沉默地看著雪芽。
雪芽皺皺眉,覺得可能是這個姿勢不對,所以他讓賀續蘭躺下,再自己跟著躺下。怕手壓住對方的傷口,他拍的是賀續蘭靠近自己這邊的肩膀,“乖,睡覺覺。”
他輕輕拍著,不一會兒又哼起一首江南小曲,試圖把賀續蘭弄睡著,可不知不覺的,他自己眼皮子先閉上了。
等唇突然被人咬了一口,雪芽才猛然驚醒。
他看到賀續蘭依舊精神奕奕的臉,一時沒控製住自己的情緒,歎了口氣。他歎氣聲太大,賀續蘭想忽略都不行。
賀續蘭慢慢扭開臉,聲音比之前要虛弱許多,“算了,我一個人睡不著就夠了。”
他低垂眼,長睫偶爾輕顫,再配上他蒼白的臉色,柔弱得讓雪芽都覺得自己應該保護對方,更彆提他的傷還是雪芽造成的。
雪芽心中愧疚更深,連忙撐起上身,“哥哥,我不睡了,我繼續給你唱曲。”
“可是我聽曲也睡不著。”賀續蘭眉心輕蹙,眼底一片憂色。
雪芽隻知道孩子睡不著,娘親都給唱小曲,還有什麼可以哄孩子睡覺的法子?他絞儘腦汁地想,突然臉紅了起來。
不行,他雖然穿襦裙,可又不是真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