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0、第 170 章(1 / 2)

()無關家國天下,無關仁義廉恥,無關明朝還是清朝,他們隻為了自己的利益。

明朝衰敗,他們借機發財;明朝滅亡大清進關,他們立馬剃頭謀求利益;清朝要遷海禁海,他們轉頭就出海;清朝開放海禁,他們掉頭又回來……

總之,一切都是為了自己的利益。

陳都司本來對這些看得很淡。

大部分人,普通老百姓隻求溫飽度日,不管誰做皇帝;少部分人,有些能力的人為了仕途名利,不管是非對錯。而他,不管他是什麼身份,他都明白,前朝隻有一個張居正,大清國隻有一個四爺。

千百年來,隻有一個小四阿哥。

陳都司定定地看著這位才名遠揚的馬先生,目光平靜中帶著通透;而這位馬先生,當然明白陳都司話裡的意思。

可他既不回答也不給反應,眼睛直愣愣地看著夜空,兀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不願意醒來。

其他小隊長都生氣,其中尤其有一個還抬腿踹了他一腳,“我們都司問你話”,他也沒個反應。

但是陳都司也還是沒生氣。

語氣輕緩,如同認識的人見麵打招呼。

“馬明先生的庶子被發現了,馬明先生的其中一條後路沒有了。那我們來猜一猜——馬明先生,還堅持不放棄,原因是什麼?”

四爺要實行“攤丁入畝”,無地的農戶和其他勞動者擺脫了千百年來的丁役負擔;少地農民的負擔相對減輕;而擁有大量土地的士紳們的賦稅則負擔加重,於是士紳們要反抗。

可是四爺是什麼性子?說一句“頂天立地,鋼鐵不能移”不為過。

那麼這些人,本質還是利益的這些人,要做什麼那?

陳都司靜靜地看著馬明先生。

靜靜地思考。

或者是意識到他們生死存亡的時刻,院子裡突然間靜悄悄的,打鬨的人也不再打鬨,發瘋的人也不再發瘋。

火把淡黃的光芒照在他的身上,莫名有一種朦朦朧朧的,嫵媚動人、撩人心弦的感覺,這種感覺在這樣的夜晚,在這樣的情景下,這樣一身官服下……無端地讓人從腳底生出一股子涼氣。

平時冷漠的眉眼也顯出來一絲絲溫潤,看著就讓人膽寒。

頭上圓形暖帽的簷邊在臉上落下一道淡淡的陰影,青金石的頂珠和絲絨布料在火光下反射出細細的光芒,陳都司的聲音也是清清如泉。

“馬明先生不說話,我來說說看。”

“要借著四爺暴怒之下的行動,引起老百姓的同情,造成‘民願’風潮?”

…………

陳都司的話音一落,幾個小隊長都是殺意逼人,其他的士兵們看向馬明先生的目光,也是如同看一個死人。

馬明先生的家人,看他的目光,也是如同看一個死人,一個他們恨不得他此刻就死去的死人。

馬明先生還是沒有那個滿臉灰敗,心生死意的樣子,但是陳都司看到了,他右手指尖的一個顫抖。

陳都司快速地做出決定。

站起來一邊朝外走一邊吩咐下去,“王大柱和葛大春,帶齊人手回行館稟告四爺。其他人,押解犯人去大牢。”

“屬下遵命。”

馬明先生聽著陳都司的腳步聲,知道他已經想到了,眼珠子動了動,沉默地看向夜空。

“老爺——老爺——求求你了——”

“爹——爹——救救女兒——”

“哈哈哈——死了——都死了也好——”

…………

妻妾兒女在官兵們的押解下距離大門越來越近,哭喊著求他“救命”。馬明先生突然心生一股悲涼。

自己做的這一切,都是為了什麼?

可是事已至此,不管馬明先生如何想法,不管他想不想進行下去,他都無法阻止什麼。

在廣州的其他幾家都被都司們帶齊兵馬查封抄家,不在廣州的幾家也有年希堯發出命令,全省緝拿,並有公文送往京城刑部。

臨近午夜時分,整個廣州城裡沸沸揚揚,除了行館裡的幾個人之外,估計沒有人還睡得著。

陳都司帶著剩下的人拚命打馬朝海邊奔跑,馬鞭抽到馬屁股的聲音,馬蹄鐵和青石板路相碰帶起來的回音,一一想在每一個人的心頭。

海邊有一座座鼓樓,是廣東十三行在海邊建的一座座小樓,小樓裡都有一座大鐘,鐘聲響起,代表廣東省有大事情,比如海寇犯邊,比如皇帝駕崩新皇登基,比如有危機廣東省的重大冤情。

陳都司終於想明白,馬明他們明知絕對不可為,還上演這出“刺殺大戲”的原因。

其目的,就是要借著他們今晚上的行動招攬“信徒”,尤其是那些還對大清朝廷存有不認同的前朝遺民們,試圖用“弱者”的“民意”迫使廣東的“攤丁入畝”停下。

單單他們這一夥人當然沒有這個膽子,其中牽扯到的朝廷大員自有皇上去查,此刻陳都司的目的就是阻止他們敲鐘。

“駕——駕——”

平時來往感覺很短的距離,此刻感覺無邊的漫長。

前麵的道路不好跑馬,陳都司心急如火,直接放棄馬匹運起輕功逛奔。

他隻要一個念頭,廣東的“攤丁入畝”改革,誰也不能阻止。

夜色蒼茫,陳都司遇到阻攔他的人,動起手來毫不留情,招招要人命。

沉悶的鐘聲一下接一下響起,深沉、清遠,傳進每一個廣州人的心裡,整個廣東沿海震動。

聽在小四阿哥的耳朵裡,圓潤、渾厚、深沉、悠遠、悠揚……他在睡夢中沒醒來,小耳朵動了動,覺得這好像是催眠曲又睡過去。

小係統著急的大聲呼喊。

“主人,主人,快醒醒,出大事了,主人。”

弘晙刷地睜開眼睛。

康熙二十四年,朝廷在廣東設立海關,名義上專管對外貿易和征收關稅事宜,實際上稅收營生都是由十三行出麵主持,承接包攬的項目,其中包括代辦報關納稅,商品同購銷買賣等業務。

世人習慣稱呼“十三”,其實並無定數。自建成,到如今,經十三行進出口的貿易額節節增長,日子一長,十三行逐漸演變為一個特殊組織,隱隱享有壟斷對外貿易的特權,由此發展成為廣州新興的買辦階級。

幾乎包攬對外貿易大權不算,關鍵是各行商從自身利益出發,共同聯合組織起來,隱隱形成一個獨立的行會團體,即所謂的“公行”。

公行眾商啜血盟誓,並訂下行規十三條,其中就有一條,有危機廣東省的重大冤情,可以敲響鐘聲。

弘晙鞋子都沒穿,撒腿就朝外跑。

“阿瑪——阿瑪——”

四爺收到陳都司傳來的消息,正在思考,聽到鐘聲,第一反應就是派人去接應陳都司;第二反應,去看看兒子。

“阿瑪——”弘晙撲到阿瑪的懷裡,發現阿瑪無恙,放下心。

“阿瑪,弘晙出去。”

四爺眉心緊皺,抱著兒子回到寢殿。

“這大晚上的,你要出去做什麼?”

弘晙不讓他阿瑪哄他。

“阿瑪——鐘聲響了,外麵不知情的百姓可能會跟著鬨起來。”

“鬨起來,也是阿瑪的事情。弘晙襪子鞋子也不穿就下床,嗯?”

弘晙……瞪大眼睛,小胖手拉著他阿瑪的衣襟。

“阿瑪——穿襪子鞋子是小事情,現在我們有大事情。”

親阿瑪絲毫不為所動。

“在阿瑪的眼裡,這都是大事情。”

弘晙……愣愣地沒招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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