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個皇家兒郎, 平時端得一派溫文儒雅、風流蘊藉的皇家風範, 今兒都是瘋瘋癲癲的全無形狀。
府裡都裝飾的跟靈堂一樣, 到處都是祭祀辦喪事的物品,而他們自個兒,好像真的已經去世一樣端正地躺在製作精良的金絲楠木棺材裡,身穿“喪服”……
時辰一到家裡的妻妾子女下人都披麻戴孝嗷嗷地哭, 他們就坐在棺材裡一邊吃貢品一邊肆無忌憚地笑,還一邊嚷嚷著“都給爺大聲哭, 誰哭得最像賞銀最多”……
都是皇家人, 他們可以任性地鬨騰,你作為臣子該怎麼辦?當然是捏著鼻子配合啊。
就見著滿京城的人,親朋好友、宗室皇親、文武大臣……凡是挨邊的人都去送“喪禮”,好不熱鬨非凡。
說實話, 弘晙從暢春園和圓明園出來,也看得楞眼。
看到自家福晉也派人來吊喪挨家送喪禮, 他更是呆愣。
這個陣勢,怎麼和他三哥昨天說的,不大對勁兒?
說起來,“活出喪”的典故還是出自漢朝。
當年漢文帝鐵了心要親舅舅死, 但他親舅舅不想死,於是他就命令大臣們穿上喪服,一起到他舅舅家裡大哭,生生演出一出活出喪的活報劇,逼得親舅舅自殺。
“漢文帝‘活出喪’逼死親娘舅”流傳下來, 有人說他穩重仁厚,有人說他的方法滑稽而實用,有人說他防止外戚乾政當斷則斷……不管如何,前麵幾個朝代都有人借“活出喪”各種活學活用,弘時他們並不是曆史上第一個。
當然,弘時他們這樣想利用“活出喪”來抗議滿蒙姑奶奶們的囂張氣焰的,算是開天辟地第一份兒。
昨天和三哥跑馬聊天的氣氛太好,弘晙也沒多想,隻以為兄弟們、堂兄弟們就是隨意的耍一耍,鬨一鬨,和嫂子弟妹們鬨騰一場出出氣,嚇唬嚇唬她們。
此刻他看看五弟和六弟府裡這個真出喪的架勢,大街上一隊隊腳步匆匆看熱鬨、哭喪,或者送喪禮的人群——莫名覺得,他的兄弟們,好像給了他一個“大驚喜”!
弘晙轉身返回暢春園。
“瑪法……”弘晙看到他瑪法專門等他回來的樣子,突然喉嚨卡住。
太上皇還是哈哈笑。
“想明白了?”
“……想明白了。”
如何還能想不明白?弘晙並不笨,相反他比任何人都聰明,隻是他的心不在這個上麵,聰明心思也從沒有用在這個上麵。
太上皇瞧著乖孫孫麵露迷茫,歎氣。
“弘晝啊,是個有大智慧的好孩子。”
“弘時,是個重情重義的好孩子。”
“弘曆,也是一個心裡有他四哥的好孩子。”
太上皇滿心感歎:“……都是好孩子啊。”
弘晝心裡向著他四哥,他的提議,荒唐、囂張、怪誕……可就和漢文帝當初一樣,“滑稽而實用”。
可弘時,他能不知道答應這個提議還“大操大辦”的後果嗎?
他知道,但他還是答應了,儘可能地大辦了。
不光自己“活出喪”,還利用自己皇上長子的身份,竄托、或者言語激將弘皙、弘旺、弘晟他們,逼得他們也答應。
那麼弘曆?弘曆也是一個皇子,一個除了弘晙以外,最有皇子風範,一舉一動最受到天下文人稱道的皇子,一個生母出身滿洲大姓氏鈕鈷祿的皇子……他對皇位豈能沒有想法?可他也痛快地答應了。
太上皇從躺椅上站起來,拍拍乖孫孫的肩膀,語重心長:“弘晙乖啊,瑪法不是不知道知道我們弘晙的心事。可是,這有些事情,非弘晙不可。”
弘晙自己不“上去”,不說西花園的人,跟著弘晙的人,他們又如何會答應?他的三哥、五弟、六弟、七弟……誰也不讓誰,到時候,又是世人眼裡的一場“九龍奪嫡”……
弘晙當然明白這些無解的“道理”。他看著瑪法精心養育的“西湖柳月”,目光渙散無神。呆呆地轉頭看向他瑪法,神色還是迷茫無助。
“瑪法——弘晙知道。”
他知道,這也是他沒有拒絕瑪法、阿瑪、額涅不停給他指婚的原因之一。可是,當抉擇擺在眼前,他還是又想起自己的夢想和誌向。
“瑪法,弘晙要做大清國第一美男子,第一紈絝。”
弘晙阿哥一臉的“富貴不能淫、威武不能屈”,很有一股“寧為玉碎不為瓦全”的氣勢。
親瑪法:“……”列祖列宗在上,乖孫孫將來會做一個什麼樣的皇帝?!
“瑪法知道我們弘晙是第一美男子,第一紈絝。”親瑪法賭氣地妥協,聲音裡裡透著一種“兒孫自有兒孫福”的“破罐子破摔”。
弘晙稍稍放下心來。
“瑪法,弘晙去圓明園。”說著話,人影子就不見了。
太上皇臉皮一抽,不用說乖孫孫也是因為“辦理軍機處”的事情。
罷了,罷了,“兒孫自有兒孫福”。太上皇繼續欣賞他的“西湖柳月”;皇上看到兒子大步流星地趕來,繼續和怡郡王下棋沒理會。
弘晙給他阿瑪和十三叔請安,直接問出來:“阿瑪,十三叔,你們都知道?”
十三叔笑眯眯地沒說話;皇上的目光落在棋盤上,眼皮都沒抬起:“知道什麼?知道又如何?”
弘晙:“……”
“阿瑪,弘晙知道‘辦理軍機處’的功用。目前我們延續前朝的內閣製度,下屬官員有事題奏,或阿瑪頒發詔旨,都是經過層層機構,輾轉交送,失誤的幾率增多還常常要花費很多時間。”
“辦理軍機處則不然,它比南書房更為方便快捷。一切均由大臣和章京通同辦理,阿瑪若有諭,隨時奉詔承辦。而且必須、必然是當日事當日畢。有了它,朝廷的辦事效率會很高……”
說得有頭有尾的,但皇上故意板著臉,賭氣。
“知道這些好處還要阻止?”
弘晙脫口而出:“因為這樣阿瑪會很累。”
…………